空氣陷入了寂靜。
屋里只剩灶膛里柴火“嗶嗶啵?!钡募毸槁?,像誰也不敢先捅破那層薄紙。
油燈芯子短了一截,火苗在燈罩里抖了抖,把五張臉照得忽青忽白。
劉翠花先深吸一口氣,仿佛把方才那桶潲水的酸餿味一并咽回肚里。
她松開王雪,彎腰把滾到腳邊的搪瓷缸子擺正——缸口缺了巴掌大的一塊,像咧開的嘴。
“都別愣著?!彼曇舨桓?,卻帶著幾十年喂豬、打谷、罵架練出來的利落,“先把我閨女的臉敷上,再坐下捋一捋?!?/p>
一句話,給每個人都分了工。
梁浩鉉忙不迭去灶前舀熱水,銅瓢磕在鍋沿上,“當”一聲脆響;
王大錘把歪倒的條凳扶正,袖子抹了抹凳面灰,自己卻沒坐,反而把位置讓給劉翠花;
梁老四梗著脖子站墻角,煙袋鍋子早不知滾哪去了,手里空攥著一把虛火,聽見劉翠花開口,肩膀不自覺松了半寸。
劉翠花把濕帕子摁在王雪腫起的顴骨上,輕輕一壓,王雪“嘶”地抽氣。
“娘,疼……”
“疼就長記性。”劉翠花嘴上兇,手里的勁卻收了幾分,抬眼斜梁老四,“梁老四,我閨女不是你梁家的沙袋。再敢動一指頭——”
她話沒說完,王大錘的鞭桿在掌心“啪”地一磕,替她補完后半句:“我把他手剁了喂狗!”
梁老四喉結(jié)動了動,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愧,卻仍犟嘴:“我那不是氣頭上……”
“氣頭上就能打人?”劉翠花嗤笑,聲音卻軟下來,“行了,自家門前雪,先掃干凈再說?!?/p>
一句話,算是給臺階。
梁老四低頭搓了搓手,掌心裂口滲出血絲,他胡亂在褲腿上抹了抹,嘟囔:“那……那勞耀權(quán)的事,算我糊涂。”
王大錘聞言,鼻孔“哼”出一聲,卻也沒再嗆火。
王雪從帕子后露出半只眼,瞄見梁浩鉉端著熱水盆杵在門口,怯怯伸手:“浩鉉哥……”
梁浩鉉忙把盆放凳上,蹲下身,指尖沾了水,輕輕給她擦額角的泥。
“雪兒,我混賬?!彼曇舻偷脦缀趼牪灰?,“以后誰再動你,先從我身上踏過去?!?/p>
一句話,把王雪的眼淚又勾下來。
劉翠花看火候到了,把帕子往盆里一扔,水花濺起幾滴。
“哭夠了就商量正事?!彼抗鈷哌^眾人,最后落到梁老四臉上,“江林那小子,不能就這么算了?!?/p>
梁老四一聽“江林”,火氣蹭蹭的往上冒,拍了拍桌子,咒罵道,“該死的江林,居然跟個狗皮膏藥一樣,甩都甩不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