悄然來偷盜
三日后,明樾臺。
昔日阿綰的金絲牢籠,此刻張燈結(jié)彩,喧囂更勝往昔。
巨大的青銅燈樹燃燒著數(shù)百支明燭,火焰跳躍,將雕梁畫棟映照得一片刺眼的白亮。
空氣里混雜著暖融的椒香、甜膩到發(fā)齁的酒氣、濃得化不開的昂貴脂粉味,還有宴席上山珍海饈散發(fā)的濃郁氣息,融合成一股令人頭暈?zāi)垦5纳菝遗L。
華服錦袍的賓客如織穿梭,環(huán)佩叮當作響,肆意的笑聲和輕佻的浪語此起彼伏。前廳,絲竹管弦奏著靡靡之音,舞姬們水袖翻飛,舞姿比往日更加濃烈妖嬈,恍如一場迷離墮落的仙境。
荊元岑拖著那條殘腿,混在尚發(fā)司同僚和忙碌仆役的隊伍里,擠進了明樾臺的后院。
他很緊張,渾濁的眼珠警惕地掃視著四周,大手死死攥著阿綰纖細的手腕,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。
阿綰深深低著頭,寬大的雜役粗布衣服罩著她單薄的身形,心跳卻如密集的鼓點,擂得胸腔生疼。
撲面而來的熟悉場景和氣味,揭開她刻意塵封的記憶,勾起深埋的恐懼與厭惡,胃里一陣翻攪,幾乎要嘔出來。
死死咬住下唇,強迫自己不去看腳下那些曾經(jīng)跪過姐姐們的冰冷青石,不去聽前廳傳來的、讓她作嘔的狎昵調(diào)笑。
“跟緊點!”荊元岑壓低嗓子,拽著她拐進一條相對僻靜的回廊。阿綰憑著記憶,指了指向三樓角落一扇毫不起眼的木門——姜嬿存放舊物和雜物的耳房。姜嬿此刻必然在前廳,圍著胡亥和那些貴客打轉(zhuǎn)。
荊元岑抬頭望了一眼那陡峭的樓梯,咧了咧嘴,露出焦黃的牙齒,聲音壓得更低,帶著催促:“你老爹我這腿爬不上去!動作麻利點!”他緊張地搓著手,那條瘸腿不安地抖動著。
阿綰深吸一口氣,閃身投入樓梯的陰影中,悄無聲息地拾階而上。
三樓耳房那把老舊的銅鑰匙,依然藏在窗棱下方積滿灰塵的凹槽里,三年了,位置分毫未改。她冰涼的小手輕易摳出了鑰匙,指尖沾滿灰塵,極快地插入鎖孔,輕輕一扭,門鎖應(yīng)聲彈開。
耳房內(nèi)光線昏暗,依然是堆積如山的箱籠、樂器匣子、甚至還有幾盒早已干硬的糕點散亂擺放。這里是她幼時的避難所,每當姜嬿的怒罵聲在樓里響起,她就躲進來,用小手捂住耳朵,再塞一塊點心堵住嘴巴,把恐懼和眼淚一起咽下去。她對這里每一寸角落都了如指掌。
目標就在墻角那個華麗的衣柜,最底層的抽屜。她屏住呼吸,手指在黑暗中摸索,指尖終于觸到一個冰涼堅硬、巴掌大小的方形輪廓——那個暗紅色的小漆盒!
她一把將漆盒抓在手里,甚至不敢有半分停留,轉(zhuǎn)身就要離開。
“行了,我得換身衣服……這點酒全灑我身上了,黏糊糊的……”姜嬿那熟悉又令人心悸的聲音,帶著一絲不耐和醉意,由遠及近!
阿綰渾身血液瞬間凍僵!她猛地縮回門后,心臟狂跳,連呼吸都停滯了。
她怎么回來了?!
樓下陰影里的荊元岑自然也看到了姜嬿的身影??砂⒕U還沒出來!
情急之下,荊元岑猛地從陰影中竄出!他故意將手中的木拐重重敲在光潔的地磚上,發(fā)出刺耳的“篤篤”聲,同時扯開沙啞的嗓子,帶著幾分醉漢似的無賴腔調(diào):“哎喲喂!這是哪里啊?借問一句哈……”他踉蹌著,伸手就去拉扯旁邊路過的一個打扮妖艷的女子裙擺。
那女子猝不及防,嚇得花容失色,尖聲驚叫起來:“啊——!哪來的醉鬼!放手!”
姜嬿正走到三樓樓梯口,聞聲立刻探出頭,精心描畫的臉上滿是兇狠和不耐:“什么人?。磕膩淼钠蜇??吵吵嚷嚷的!趕緊給我轟出去!別驚擾了貴客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