油墨未干,在燈光下泛著濕冷的光澤。
唐杰沒有再多看一眼,像丟棄燙手山芋般猛地將筆丟回筆筒。
金屬撞擊陶瓷發(fā)出一聲脆響,打破了死寂,也仿佛抽走了他全身的力氣。
他靠在椅背上,胸腔起伏不定,額角悄然滑落一滴汗水,迅速消失在鬢角。
他抬手抹去,動作有些粗暴。
“唐鎮(zhèn)長,審批表……”曲倏的目光迅速掃過辦公桌,落到了那份墨跡未干的審批表上。
唐杰沒有多余的話,將審批表往前推了推,滑到桌沿。
“好了?!?/p>
曲倏將A4紙小心翼翼地四角對齊,折了兩折,熟練地塞進了自己的公文包外側(cè)夾層。
“那我先走了,唐鎮(zhèn)長,還有其他幾個部門的文件要跑?!鼻课⑽㈩h首,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。
他的表情管理滴水不漏,平靜得令人心寒。
“嗯?!碧平苤皇屈c了點頭,目光已投向窗外,似乎辦公樓間冰冷的玻璃幕墻更能吸引他。
曲倏轉(zhuǎn)身,輕手帶上門。
門鎖閉合的“咔噠”聲,像是對唐杰心頭重負的一聲微弱嘆息。
他聽著曲倏皮鞋踩在走廊地磚上那規(guī)律而漸遠的腳步聲,直到徹底消失。
第二天一早。
在縣委大院核心區(qū)那座莊嚴肅穆的辦公大樓前,由組織部專人制作、帶著嶄新油墨氣味的紅頭公示,被一枚嶄新的圖釘,“噠”地一聲,用力按進了公告欄深色的底板。
公示的標題字體方正碩大,如同嵌入的刻字:關于擬任命江昭陽同志為縣人民政府副縣長兼琉璃鎮(zhèn)長的公示。
紙張嶄新、平整,散發(fā)出一種剛離開印刷機不久的、略帶刺激性的油墨氣味和優(yōu)質(zhì)紙張的清香。
鮮紅的市委組織部印章,像一枚滾燙的烙印,重重地鈐在末尾的日期上,宣告著組織意圖的權威。
清晨微熹的陽光正好以一個斜角照射下來,落在那個沉甸甸的印章上。
它就這樣悄無聲息卻又無比強勢地占據(jù)了公告欄最醒目的位置。
這則公示如同一枚投入深潭的巨大無聲炸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