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巖小說

第2100章 地平線（第1頁）

我漂浮在紫色的草原上。草葉是半透明的，風(fēng)過時會發(fā)出風(fēng)鈴般的脆響，每一片葉子都在發(fā)光，像撒了一地的碎鉆。我赤著腳，腳下的草莖冰涼，卻帶著絲綢般的滑膩。遠(yuǎn)處的天空低低地垂著，云是的質(zhì)地，輕輕一碰就會凹陷下去，露出后面更深的藍(lán)。我聽見有人在唱歌，那聲音像從水底浮上來的氣泡，破碎在耳邊，是我聽不懂的語言，卻莫名感到一陣潮濕的憂傷。我想抓住那聲音，伸出手，指尖卻穿過了一片蒲公英——它們不是白色的，是淡金色的，飛起來的時候像一群閃爍的螢火蟲。然后地面開始傾斜，我沿著草坡滑下去，卻沒有失重感，反而像躺在流動的水里。坡底有一口井，井水是墨色的，里面卻游動著銀色的魚，它們沒有眼睛，卻能準(zhǔn)確地避開我的手指。我趴在井邊往下看，看見井底不是泥土，而是另一片天空，有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，也正趴在那里看我。我們同時伸出手，指尖在井水中相觸，冰涼的觸感讓我打了個寒顫。突然，所有的光都熄滅了，只剩下那口井還亮著，像一只巨大的眼睛。我聽見鐘表走動的聲音，滴答，滴答，越來越快，最后變成了心跳聲。我猛地睜開眼，窗外的陽光正照在我的手背上，像夢里那片金色的蒲公英。草原在腳下鋪展成一匹沒有褶皺的綠綢緞，從地平線這頭一直延伸到模糊的天際線。云絮低得仿佛伸手就能攥住一把，風(fēng)過時掀起千層浪，草葉尖端的新綠、墨綠、鵝黃在陽光下碎成金粉。遠(yuǎn)處有星星點(diǎn)點(diǎn)的牛羊，埋頭啃食時像散落在綠毯上的珍珠，風(fēng)里裹著青草與泥土的腥甜，偶爾夾雜幾聲牧人模糊的吆喝。夕陽把云燒成橘紅時，大朵大朵懸在天際，草浪漸漸染成暗金色，蟲鳴從草窠里浮起來，與歸鳥的翅聲織成網(wǎng)。暮色漫過地平線時，草原像疲倦的巨獸，終于合上了眼睛。夕陽把最后一縷光灑向大地時，地平線便成了天地間最溫柔的交界。遠(yuǎn)處的戈壁灘伏在橙紅的天際線下，像被曬軟的綢緞，緩緩鋪向無盡的遠(yuǎn)方。風(fēng)從西邊來，卷著沙礫的細(xì)響掠過腳踝，沙粒在余暉里閃著碎金般的光，卻已開始沁出夜的涼。

天邊的云被染成層層疊疊的顏色，最下方是熔金般的暖橙，往上漸變成珊瑚粉，再遠(yuǎn)些便化開成淡淡的紫，像誰不小心打翻了調(diào)色盤，又被風(fēng)輕輕揉勻。偶爾有歸鳥掠過，翅膀沾著霞光，剪影小得像一粒墨點(diǎn)，掠過那道模糊的界線時，竟分不清是飛向了天，還是落進(jìn)了地。

再近些，幾叢駱駝刺的輪廓浸在暮色里，細(xì)瘦的枝椏挑著零星的枯葉，像被誰用枯筆輕輕勾過，與天邊的粉紫云絮連在一起。地平線在這時變得格外柔軟，仿佛一伸手就能觸到那片朦朧的交界——草尖的影子與云的邊緣融在一起，沙礫的紋路與霞光的軌跡疊在一起，連空氣里都飄著一種模糊的溫柔，分不清哪里是地的盡頭，哪里是天的開端。

站在這里，連心跳都慢了下來。遠(yuǎn)處的風(fēng)聲漸輕，只剩下自己的呼吸與天地共振，仿佛整個人都被這無邊的地平線輕輕擁住，融進(jìn)了這遼闊而寧靜的暮色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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