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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    第四百一十四章 逼宮(第1頁)

            午后的慈寧宮,案上香爐燃著的檀香雖清雅安神,卻分毫壓不住殿中凝滯如鐵的緊繃。

            沈太后斜倚在鋪著云紋軟墊的紫檀木榻上,指間那串常年捻動的菩提佛珠被攥得死緊,圓潤的珠粒幾乎要嵌進(jìn)掌心。

            對面的蕭潯,一襲明黃色龍袍襯得他面色愈發(fā)冷冽。

            他既未落座,也無半分往日的恭順,只垂眸居高臨下地看著榻上的人,語氣像淬了冰般寒涼:“母后還在捻佛珠?是替祝氏求個平安,還是在心里盤算,怎么把‘私購陰息散、暗害龍裔’的罪名,再推到哪個替罪羊身上?”

            沈太后眼簾微垂,避開他銳利的目光,聲音依舊維持著太后的鎮(zhèn)定:“皇帝這話,哀家聽不懂。祝氏是哀家的大嫂,自家人知自家事。她素來謹(jǐn)守婦道,便是入宮請安,連踏錯半分宮規(guī)都要自省半日,怎會去碰‘陰息散’這種沾了就滅門的陰毒之物?更別提‘暗害龍裔’?!?/p>

            “皇家子嗣是國本,便是借給祝氏一百個膽子,她也斷不敢做這株連九族的勾當(dāng)?;实劢袢者@般說辭,莫不是聽了旁人的讒言,或是查案的人出了什么偏差?哀家勸皇帝再仔細(xì)查問,可別錯怪了好人,寒了滿朝皇親國戚的心?!?/p>

            “證據(jù)確鑿了,母后?!笔挐√謱⒁化B供詞“啪”地拍在沈太后面前的矮幾上,“您自己看,看看還有什么地方能狡辯。”

            沈太后連眼風(fēng)都未掃向供詞,只牽起唇角哂笑一聲:“皇帝拿幾張紙來,就要定哀家大嫂的罪?這供詞是誰畫的押、誰錄的筆?是慎刑司的人動了刑,屈打成招,還是有人故意偽造憑證,想借祝氏的名頭攀咬哀家?哀家是大虞的太后,是皇帝你的嫡母。皇帝便是要查案,也該拿出能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的鐵證,而非憑著這輕飄飄的幾張紙,就來慈寧宮質(zhì)問哀家!”

            “嫡母?太后?”蕭潯忽然俯身,目光如刀般剜在她臉上,語氣里的嘲諷幾乎要溢出來,“您這下記起自己是大虞的太后,是朕的嫡母?那您暗遣祝氏私購陰息散,想把朕的孩子悄無聲息除掉時,怎沒想過這‘嫡母’‘太后’該守的本分?”

            “皇帝休要血口噴人!”沈太后猛地抬眼,聲音陡然拔高,卻依舊是斬釘截鐵的否定,“哀家再說一遍,哀家從未做過此等陰私之事!”

            她深吸一口氣,又放緩了語氣,似在極力辯解:“哀家大嫂祝氏出身書香世家,嫁入沈家近三十年,性子素來恭謹(jǐn)持重,上孝公婆、下睦族親,連沈家內(nèi)宅的賬目都從未出過錯,半分錯處都挑不出來。這樣一個守了大半輩子規(guī)矩的人,怎會突然犯糊涂,去碰‘陰息散’這等滅門的禍?zhǔn)???/p>

            “陛下究竟受了誰的蠱惑?竟對哀家、對沈家如此猜忌?”沈太后的聲音漸漸添了幾分顫抖的悲戚,握著佛珠的手微微發(fā)顫,“這分明是有人在暗處煽風(fēng)點火,一邊構(gòu)陷祝氏、一邊挑撥陛下與哀家的母子情分,妄圖借陛下之手動搖沈家根基,攪亂我大虞朝局!陛下可千萬要清醒,別成了旁人鏟除皇親、謀奪權(quán)柄的刀??!”

            她說著,抬手從袖中取出一方素色絹帕,輕輕按了按眼角,似有淚光閃動:“沈家世代忠良,輔佐大虞三朝天子,從無半分異心!哀家入宮三十載,自始至終以皇家顏面為重,看著陛下從襁褓稚子長成如今的九五之尊,滿心滿眼盼的都是陛下安康、朝局穩(wěn)固。”

            “可如今,陛下竟憑著幾張來歷不明的紙、幾句不知真假的讒言,就要將沈家推向萬劫不復(fù)之地,還要寒了哀家這顆護(hù)著皇家的心!陛下若真信了那些構(gòu)陷之言,哀家便是即刻自請入皇家佛堂,青燈古佛了此殘生,也斷不能看著沈家蒙此不白之冤,看著大虞朝局因這奸人挑撥而動蕩??!”

            蕭潯靜靜地看著她這副聲淚俱下的模樣,眼底沒有半分動容,反倒忽然低笑出聲,那笑聲里滿是譏誚,“母后,當(dāng)真要進(jìn)佛堂?”

            沈太后剛要開口說什么,蕭潯卻沒給她說話的機(jī)會,又緩緩補了一句,“只是母后莫要忘了,皇家佛堂供的是護(hù)佑大虞的諸佛,收的是真心悔過的清修之人,它會收一個滿手罪孽、連未出世的皇嗣都敢下手的‘太后’嗎?”

            沈太后臉上的淚痕還未干,聽到蕭潯這話,卻像是被陡然抽走了最后一絲慌亂,反倒挺直了些脊背,攥著佛珠的手緩緩松開,又重新捻動起來,“皇帝既已認(rèn)定哀家罪孽深重,認(rèn)定沈家藏污納垢,那哀家說再多,在陛下眼里也不過是狡辯罷了?!?/p>

            “哀家嫁給先帝三十年,從太子妃到皇后,再到如今的太后,自認(rèn)從未行過半分對不起皇家的事??杀菹虏恍?,慎刑司的‘證據(jù)’也不信,哀家縱有百口,也辯不清這潑來的臟水?!?/p>

            她頓了頓,目光掃過矮幾上那疊供詞,像是看什么無關(guān)緊要的廢紙,語氣卻添了幾分決絕:“既然陛下非要如此冤枉哀家,非要將‘害龍裔’的罪名扣在沈家頭上,那哀家多說無益。方才哀家說要入佛堂,并非一時氣話。左右這慈寧宮,如今也成了陛下眼中藏污納垢之地,哀家留在這兒,反倒讓陛下看著心煩,讓旁人嚼舌根說哀家把持后宮、暗害皇嗣?!?/p>

            說著,她緩緩從榻上起身,雖身形微顫,卻依舊維持著太后的體面,姜黃色的馬面裙掃過軟墊,帶出一陣輕響。

            “明日起,哀家便搬去皇家佛堂。青燈古佛,晨鐘暮鼓,也好替陛下祈福,替沈家洗去這莫須有的罪名。至于陛下信不信,至于旁人怎么說,哀家都認(rèn)了。”

            她看向蕭潯,眼神里帶著一絲近乎孤注一擲的執(zhí)拗:“只是陛下記著,哀家今日入佛堂,不是認(rèn)罪,是求一個清凈,也是盼著陛下日后能查清真相,還沈家一個清白。若有朝一日水落石出,陛下知道今日錯怪了哀家,便去佛堂告訴哀家一聲,也算讓哀家在佛前,能少一分牽掛。”

            說罷,她不再看蕭潯冷冽的神色,轉(zhuǎn)身對著殿外揚聲吩咐:“來人,替哀家收拾行裝。不必多帶,幾件素衣,一串佛珠,足夠了?!?/p>

            頓了下,又補充道:“哦,把先帝賜的那本《金剛經(jīng)》也帶上,往后在佛堂,也好有個念想?!?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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