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是明明是我自己做了逃兵,狼狽地從外面那種每一天發(fā)生了什么都能記得好清楚的痛苦日子里面逃回來的。
一段文言文才分析了一半,回頭一看離下課只有五分鐘了。學校食堂今天不知道做了什么菜,香味都飄到教室里面來了。我看見有不少學生眼睛亮了起來。
我把握在手里的書放下,停下的時候身旁就是張嘉楠。我不知道我可不可以這么做,我把手撐在張嘉楠桌子上:“要不我們提前下課,同學們先去吃飯,因為晚上考試要占用大家一些晚自習時間。”
更多學生頭抬了起來。
張嘉楠的同桌,15班班長緊急推了推她。她只是動了動頭,一副睡不醒的樣子。
“下課吧,但是大家走的時候安靜一點,其他班還沒有下課?!蔽艺f話的瞬間,有學生就從后門溜出去了。
大家都在收拾書包和課桌,我低頭望了望張嘉楠,想伸手拍拍她,最后也只是看著她。
她的課桌和其他學生的課桌沒有區(qū)別,甚至比其他桌子上放的書少了很多,干干凈凈的。我也感覺她不像是那種一天都埋頭在各種練習冊里的學生。桌子上放著草稿紙,一眼望過去,全是算式和數(shù)字。
她頭發(fā)后面,有一截翹起來了。
直到有學生從我身旁經(jīng)過,說說笑笑要去吃飯,我才發(fā)現(xiàn)我好像站在這里停留了太久了。我往前走的時候,手輕輕擦過了她衣角。
我不想再一個人坐在辦公室里了。我寧愿走二十分鐘往返回出租屋,也不想坐在辦公室里沉默著面對著總是會卡死機的電腦。
我出去的時候,看見很多學生圍在街邊小吃攤子里買東西。天氣一冷,關(guān)東煮和鹵肉又變得好賣了。只是人實在太多,我最后只能去旁邊的便利店買面包。
“宋南星?”
我聽見有好熟悉的聲音在喊我名字,我拿面包的手都頓住了。我的手停在面包上面,隔著塑料紙,也是油乎乎的一層。
一個比我高大半個頭的男人站在商店貨架中間。
“你怎么會在這里?!蔽业氖謴拿姘系粝拢荒茔躲犊粗矍暗娜?。
“我還想知道你怎么會在這里?!狈嚼磉@么多年幾乎沒怎么變,他甚至還比以前會收拾自己了。他身上穿的衣服感覺都是牌子,不像是這個小地方人們隨便而毫無章法的穿搭。如果不是我認識他,我大概會以為他是放假回來的大學生。
“你居然還能認出來我?!蔽也铧c都快忘掉他這個人了。
方理笑了,不自然地用手摸了摸鼻子:“你是第一個趴在我肩膀上哭過的女生,我這輩子都忘不掉你了。”
我也笑了,靠著貨架:“那是高一的事情吧,你現(xiàn)在還記得???”
命運有時候真的很神奇。我和方理高一做了一年的前后桌,就在我現(xiàn)在所任教的學校里面。那些教室和課桌我也坐過。那時候老是因為成績哭來哭去,終于一切的崩潰在我要離開原來的班級去文科班的時候徹底爆發(fā)。文理分科的最后一天,我坐在那里哭了一個下午,沒有人發(fā)現(xiàn),除了方理。
下課的時候,因為是體育課,所有人走跑出去了。我因為眼睛哭腫了不想出去,方理也一直坐在不走。等到教室人差不多zouguang的時候,他突然轉(zhuǎn)頭對我說:“最后一天了,開心一點嘛?!?/p>
結(jié)果他一說,我哭得更厲害了。
“坐了一個學期,我覺得你好內(nèi)向好內(nèi)向,都不怎么說話,結(jié)果那一節(jié)體育課,你把之前沒說的話全部補上了。”
我和方理在附近隨便找了一家餐館,坐著吃飯,又聊起過去的事情。
“我都不記得我那天說了什么,我只記得我一直在哭?!蔽野烟罪埨锩娴睦苯诽舻揭贿?。
“我記得啊?!狈嚼硪蕴隙ǖ膽B(tài)度說了這句話,惹得我立刻抬頭看他,“你說你不想上學了,你說天天考試人都要考瘋來了,你說你這個地方一定是監(jiān)獄吧——怎么,現(xiàn)在從囚犯變成警察啦?”
“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當老師?隨口猜的?”我發(fā)現(xiàn)方理整個人體態(tài)也比高中好了很多,感覺他在健身。
“感覺。而且我一直都覺得你很適合當老師。”方理笑了笑。
“你呢?你為什么會出現(xiàn)在這里?”我咬了口肉,這家餐館比食堂好吃多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