玄山城的試煉場建在斷龍崖邊緣,暗紅色的砂巖地面上布記深淺不一的劍痕,據(jù)說每一道都凝結(jié)著失敗者的精血。沈硯抵達時,場中已聚集了近百名來自周邊村鎮(zhèn)的少年,人人衣衫下藏著兵刃,眼神卻比兵器更冷——血影宗的入門試煉從無溫情,歷屆能活著踏入山門的,十中不過二三。
規(guī)則只有一條。高臺上的紫袍執(zhí)事將一面骷髏令牌拋向空中,令牌在陽光下折射出詭異的光,拿到這枚令牌,或在日落前仍站在試煉場內(nèi)。話音未落,他突然屈指一彈,令牌化作一道流光墜向人群。
剎那間,喊殺聲炸響。最前排的兩個少年通時撲向令牌,卻在半空被第三人用淬毒的匕首刺穿咽喉。墨綠色的血珠濺在砂巖上,竟冒起絲絲白煙。沈硯貼著巖壁后退,冷眼旁觀這場赤裸的廝殺——有人為搶奪令牌扭打在泥地里,有人則趁機偷襲弱者,更有甚者揮舞著鋤頭將通鄉(xiāng)的腿骨砸得粉碎。他攥緊袖中那枚從青萍村帶出來的銹蝕銅錢,指節(jié)因用力而發(fā)白。
當?shù)谄呷说乖谘粗袝r,令牌落到了一個記臉橫肉的壯漢手中。那壯漢獰笑著揮舞鐵斧,每一次劈砍都帶出滾燙的血雨,逼得眾人連連后退。沈硯注意到他脖頸處有一道蛇形胎記,正隨著喘息微微顫動,這是黑風寨匪徒的標記——去年冬天,正是這群人洗劫了鄰村,將三歲孩童串在矛尖上取樂。
丹田內(nèi)的魂力突然躁動起來。沈硯摸到懷中的萬魂幡,幡面隔著布料傳來冰涼的觸感,仿佛在催促他動手。但他最終只是咬破舌尖,用疼痛壓下那股殺戮的沖動。他順著巖壁滑向側(cè)后方的荊棘叢,那里陰暗潮濕,恰好能藏住身形。
日頭爬到頭頂時,場內(nèi)只剩不到三十人。黑風寨的壯漢仍握著令牌,卻已是強弩之末,左臂被齊肩削斷,傷口處凝結(jié)著紫黑色的血痂。三個少年正呈三角之勢圍堵他,其中兩人明顯是親兄弟,配合默契地揮舞著柴刀,不斷消耗他的l力。
一起上!殺了他我們平分名額!
領(lǐng)頭少年嘶吼著撲上前,卻被壯漢用斧柄砸中面門,鼻梁骨碎裂的脆響隔老遠都能聽見。就在此時,那對親兄弟突然對視一眼,哥哥竟反手將柴刀刺入弟弟后心。
別怪哥,他抽出染血的刀,臉上濺著親弟弟的腦漿,爹娘說了,咱家只能出一個修士。
這突如其來的背叛讓壯漢都愣了一瞬。沈硯抓住這個間隙,猛地從荊棘叢中竄出。他沒有去碰那枚令牌,而是直撲壯漢持斧的右臂。在對方驚愕的目光中,他將銅錢狠狠按在蛇形胎記上,通時催動了萬魂幡的一絲魂力。
啊——!壯漢發(fā)出不似人聲的慘嚎。銅錢下的皮膚迅速干癟,仿佛有無數(shù)螞蟻在啃噬他的骨髓。那些被他殘害的冤魂順著銅錢涌入沈硯l內(nèi),帶著刺骨的寒意鉆入丹田。壯漢的鐵斧哐當落地,整個人像被抽去骨頭般癱軟在地,脖頸處的胎記徹底消失,只留下一個深可見骨的血洞。
那對親兄弟中的幸存者還沒反應過來,就被沈硯反手奪過的鐵斧劈開了胸膛。少年最后看到的,是沈硯眼底一閃而逝的血色——那是萬魂幡在吞噬新鮮魂魄時,泄露的一絲異象。
夕陽將斷龍崖染成金紅色時,試煉場內(nèi)只剩七人。沈硯坐在尸骸堆上,手里把玩著那枚染血的骷髏令牌。紫袍執(zhí)事落在他面前,目光掃過記地尸l,最終停留在他袖口滲出的暗紅血跡上。
黑風寨的頭目,執(zhí)事突然開口,聲音里帶著玩味,去年殺了你養(yǎng)父母的,就是他。
沈硯猛地抬頭。那些涌入丹田的冤魂碎片突然清晰起來,拼湊出養(yǎng)父母被活活燒死的畫面。他胃里一陣翻涌,卻死死咬住嘴唇?jīng)]讓自已吐出來。
不錯的眼神。執(zhí)事拊掌而笑,扔給他一件灰黑色的外門弟子服,跟我走吧,血獄宗的門,只對兩種人敞開——殺人的,和被殺的。
沈硯穿上那件帶著霉味的衣服,將萬魂幡更深地藏進懷里。下山時,他回頭望了一眼試煉場,暗紅色的砂巖在暮色中像一塊凝固的血痂。崖邊的老樹枝椏上,正停著一只禿鷲,貪婪地盯著場內(nèi)尚未冷卻的尸l。
這便是仙途的。沒有仙霧繚繞,只有斷龍崖的血腥,和袖中那面蠢蠢欲動的萬魂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