流民營的市集剛開張,粗布、草藥、舊鐵器堆在泥地上,百姓們攥著那枚還帶著體溫的“洪閑錢”,小心翼翼地換鹽、換種、換一口活命的希望。
這錢不重,銅色偏青,邊緣打磨得不夠光滑,但上面刻著兩個字——“洪閑”。
這是徐謙親手寫的。
有人捧著錢貼在胸口,像是接住了神明擲下的符命,也有人偷偷翻來覆去地看,生怕是騙人的把戲。
可當鹽鋪掌柜真的收了錢、遞出半斤粗鹽時,整條街的人都靜了。
這錢,是真的。
柳鶯兒蹲在市集最偏的角落,背靠著塌了一半的土墻,她手里攥著那個藥包,手法很接近北疆女人縫法。
她一遍遍掀開一角,嗅那絲極淡的清香。聞起來尋常得不能再尋常,可就在最深處,那一縷寒香很熟悉
是雪蓮。
她閉上眼,喉嚨滾動,好似又看見那夜風(fēng)雪里,小霜蹲在火堆旁,默默將藥包塞進她掌心。
沒說話,只是看了她一眼——那眼神,不像憐憫,也不像警告,倒像是……在看一個將死之人。
“主子的香……”她喃喃
“只有主子才配聞?!?/p>
忽然,一個小童怯生生湊近,手里舉著一枚洪閑錢:“姐姐,買糖嗎?阿娘說,這錢能買三顆冰糖豆?!?/p>
柳鶯兒猛地睜眼。
那一瞬,她瞳孔收縮。
她一把奪過錢幣,捏在掌心,力道之大,銅錢邊緣深深嵌進皮肉,鮮血順著指縫滴落。
“這錢——”她聲音嘶啞,像野獸低吼
“是主子的血鑄的!”
話音未落,手勁一爆,銅錢竟被她生生捏成廢片!
孩童嚇得大哭,連滾帶爬地逃開。
遠處高臺上,云璃眸光如刃,冷冷落在那抹紅衣身上。
“盯死她?!彼曇羧绫F砸地,“她若再毀一枚錢,關(guān)進地牢,餓三日。”
身旁暗影中,幾人悄然退去——暗賬司的骨干,專管流民營的財貨流向。
他們手中攤著沈家殘余的賬本與新收的商稅記錄,紙頁翻動,如刀刃相擦。
云璃指尖一點:“洪閑錢若要立信,必須防偽。我已設(shè)計‘雙紋印’:一面刻‘洪武立信’碑文,取自徐謙當年在內(nèi)閣題的字,另一面,隱嵌七顆暗點,形如北斗,肉眼難辨,唯有對著日光斜照才可見?!?/p>
她頓了頓,目光忽冷:“但這三家——沈玉川名下的商號,昨日收錢最多,卻一文稅未繳。查他們后院井底,若無異常,我自割舌謝罪?!?/p>
次日清晨,鐵鍬破土。
二口大箱被拖出井底,箱蓋一掀,銅光刺目——全是私鑄的洪閑錢,紋路粗糙,仿得七分像,卻在“洪”字末筆處少了一鉤,北斗暗點更是胡亂點畫,一眼可辨。
證據(jù)確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