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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94 宿敵（第1頁）

此為防盜章廣告位常年招租包月價格更優(yōu)惠有意者請聯(lián)系　　葉云舒道：“恩師還是懷疑沈眉？”

謝婉芝點(diǎn)點(diǎn)頭，緩緩道：“沈眉故意搬出蘇小環(huán)，便是想動之以情，亂我的分寸?！彼]目想了想，又道，“這件事，我總覺得事情有些蹊蹺。即便沈碧秋真的是蘇小環(huán)的兒子，我也不能因此而姑息了他。”

她的手收攏又放開，仿佛下了極大的決心，喃喃道：“最好不是他。畢竟他是蘇小環(huán)的兒子，我實(shí)在不想對不起小環(huán)姊姊?！彼D(zhuǎn)過臉來看著葉云舒，微微笑道，“云舒，可想聽聽我的舊事么？”

葉云舒頗有些訝然，于是正襟危坐。只見謝婉芝從腰間摸出那桿黃銅煙管，徐徐吸了幾口，幽幽道：“我母親的娘家原本是京畿一帶的大賈，世代經(jīng)商，家資頗豐，卻因?yàn)槌錾硖停苋税籽?。我外祖父就想給我母親招一門清貴的親事，好光宗耀祖，揚(yáng)眉吐氣。幾經(jīng)周折，終于將我母親嫁入了關(guān)隴謝氏一族?！?/p>

謝婉芝嘆了一口氣，連煙灰落在手背上都不自覺：“可惜，我母親嫁入謝氏后過得并不好。那時節(jié)，我父親家早已經(jīng)家道中落，不過空有一個名門望族的名聲罷了。家中負(fù)債累累，度日維艱，卻偏偏還端著清貴的架子，自視甚高，看不起我外祖一家。兩家又相隔數(shù)千里，漸漸便斷了來往?！彼竭厪澠鹨荒ㄖS笑，“我外祖父做了一輩子的買賣，這樁生意卻折了大本，不但賠上了女兒，還賠了嫁妝，連一點(diǎn)兒好處都沒有撈到，不知他老人家心里后悔不后悔。

“我母親在謝家日夜操勞，很快積勞成疾，在我三歲時便撒手人寰了。我父親也不很傷心，只隔了數(shù)月，便娶了繼室。繼母一直待我不冷不熱，后來又添了弟弟，就更加瞧我不順眼。我那父親倒還念些舊情，照著名門閨秀的教養(yǎng)，敦促我讀書識字。我自小便憋著一口氣，只覺得世間男歡女愛都是虛妄，深信書中才有黃金屋，便想著將來參加科考，好出人頭地。

“可惜天意弄人，我十三歲那年，父親過世了。繼母青春守寡，自然可憐，只是謝氏乃關(guān)隴望族，絕不準(zhǔn)族中寡婦改嫁。她開始還持身守節(jié)，只不出半年便熬不住，同鄰近的一個潑皮勾搭上了。那潑皮本就是個地痞破落戶，貪財好色，更沒有什么廉恥之心，出入我家并無半分顧忌，甚至幾次三番地要調(diào)戲我。我那時年紀(jì)尚小，十分害怕，就去族中長老那里央告，想找個庇護(hù)。”

馬車平緩地行駛著，謝婉芝斜斜靠著車緩緩?fù)轮鵁煟^續(xù)說道：“族中的那些老人只想著如何利己，誰又會來關(guān)心一個寄人籬下的孤女？繼母在族長那里反咬我一口，說我閨門不檢，誹謗嫡母，女德有虧，冶容誨淫。她是當(dāng)家主母，我自然百口莫辯?！?/p>

葉云舒怒道：“這婦人的心腸如此歹毒，莫非就沒有天理了么？”

謝婉芝冷冷道：“這世間本就沒有甚么天理公道，強(qiáng)權(quán)者便是天理公道。”她又吸了幾口水柳煙，“經(jīng)此一事，那潑皮更加肆無忌憚，繼母更是睜一眼閉一只眼。終于有一日，那狗賊趁人不備，潛入我的閨房，將我□□了。”

葉云舒“啊”了一聲，隨即掩住口，怔怔地看著謝婉芝沉靜的側(cè)臉。

謝婉芝道：“我那時候萬念俱灰，只覺得自己的一生都被眼前這個惡棍給毀去了。于是羞憤交加，怒不可遏，撿起房中的紡錐便刺中了那惡賊的咽喉，只是一時失手，竟將那人刺死了。

“我犯了殺人的重罪，被鄰里送到了府衙。本來那惡賊行淫在先，我為保名節(jié)而失手傷人，按律理應(yīng)輕判。然而，在生死關(guān)節(jié)，卻沒有一個人愿意為我作證。繼母怕自己的丑事宣揚(yáng)出去，矢口否認(rèn)那潑皮幾次欲對我不軌的原委。謝氏宗族為保住清譽(yù)，也不肯承認(rèn)我被奸污的事實(shí)。我含冤莫白，窮途末路，才知道甚么叫做上天無路、入地?zé)o門。

“我被押在監(jiān)牢之中整整三月，只有鄰里黃媽媽見我實(shí)在可憐，來看過我?guī)状?。謝家的人避之唯恐不及，只希望我在牢里死了，好保住謝氏的名譽(yù)。我托黃媽媽捎信到遠(yuǎn)在京都的外祖家，也杳無音信?！敝x婉芝微微笑道，“也是天不絕我的生路，就在我被判極刑，即將秋后問斬之即，皇貴妃曾氏薨。先皇為愛妃超度，大赦天下，我從斬立決改判為官賣，算是撿回了一條性命?！?/p>

謝婉芝靠在窗桓上，用左手覆住自己的雙目：“命雖然保住了，名籍卻入了樂籍，此生此世也無法翻身了，即便自己將來有了兒女，也要入此賤籍。我少年時曾想著有朝一日金榜題名，不過曇花一現(xiàn)而已，往事歷歷在目，卻又恍若隔世，猶如幻影斑斕?！敝x婉芝又是一笑，“我從隴西一直被轉(zhuǎn)賣到燕京，老鴇見我會識文斷字，吟詩作對，琴棋書畫也略通一二，便覺得奇貨可居，也不急著叫我接客，只是叫人每日調(diào)教我，我實(shí)在忍受不了這樣的侮辱，亦覺生無可戀，便想著一死了之。只是那鴇兒看我甚緊，一概繩索剪刀都匿藏起來，不叫我看見，又日日夜夜地派人盯著我，原來想死也是不容易的事?！?/p>

手中的煙管漸漸熄滅，葉云舒連忙上前給她添火，只是雙手不住發(fā)顫，一連點(diǎn)了幾次，都沒有點(diǎn)燃。謝婉芝笑道：“往事已矣，不過一個故事，云舒不必介懷?！?/p>

葉云舒低低說了一聲“是”，卻覺得心里五味雜陳，竟沒有勇氣看謝婉芝一眼。只聽謝婉芝繼續(xù)不徐不緩地說道，“那時，燕京城的風(fēng)月場每月都有一次夜游康河的□□會。官妓和私妓都妝冶妖嬈，站在船頭，倚戶賣笑。我心中存著對那鴇兒的恨意，有心叫她晦氣，便也盛裝跟在她的船上，一路乖巧得很。鴇兒以為我回心轉(zhuǎn)意，自然十分高興，待船行至康橋下，我瞅準(zhǔn)了時機(jī)，便從船頭縱身躍下。

“那時節(jié)，康河上來來往往的畫舫都一片喧嘩，鴇兒也慌了手腳，急急忙忙地叫人潛水下去救我。我被幾個男人七手八腳抬上來，意識卻還清醒，只知道這回死不成，回去自然是求生不得、求死不能，于是一咬牙，向岸邊的石墩子撞去，當(dāng)場血濺三尺，昏死過去。

葉云舒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，謝婉芝卻笑著說道：“但是，閻王還是不收留我。待我醒轉(zhuǎn)，已經(jīng)不在教坊里。原來，我被老鴇轉(zhuǎn)賣給了風(fēng)雨樓。”

葉云舒道：“風(fēng)雨樓？天下第一樓？”

謝婉芝點(diǎn)點(diǎn)頭：“正是燕京城最負(fù)盛名的藝伎館?！彼迫坏匚艘豢跓?，“救下我的，便是當(dāng)年艷絕京師的名妓，康河八艷之首，蘇小環(huán)?！?/p>

謝婉芝看著葉云舒：“云舒，你知道什么叫做絕處逢生遇救星么？”她的臉上有著溫婉的淺笑，“在此生最絕望的時刻，我遇到了蘇小環(huán)，她不只是我的救命恩人，亦給了我存活下去的勇氣。

“她是一個美人，我這一生中再沒有見過比她更美的女人。一顧傾人城，再顧傾人國，用在蘇小環(huán)的身上，絲毫不過分。她精通音律，能作盤中舞，還畫得一手惟妙惟肖的蘭竹，京中的達(dá)官貴人爭相求購?！敝x婉芝的神情頗有些悵然，“可是，又有何用呢？一個樂籍女子，即便色藝冠絕，終究不過是一個玩物而已。

“小環(huán)姊姊與我，雖然同是天涯淪落人，但她卻頗有俠義心腸，路見不平，總喜歡出手相助，不失為風(fēng)塵俠女。她花了重金從教坊的鴇兒手里將我贖出，不過是因?yàn)橥槲业碾H遇。只可惜，我是官賣的罪身，終身不得脫離樂籍，一輩子都得倚門賣笑，老死青樓。除非，有人可以為我翻案，給我伸冤。我本以為此生此世都不可能有沉冤昭雪的一天，小環(huán)姊姊卻將我引薦給了她的一位入幕之賓?！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