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少年先是一愣,然后一臉淡然,假裝什么都沒看見的樣子,轉(zhuǎn)身走進了偏房。那女子聞言卻是一愣,“官爺莫非認(rèn)得我家離兒?”
余淵聽那女子這樣一問倒也愣了一下,方才他見到那個孩子時,一眼便認(rèn)出了對方的那雙眼睛,這不就是賣石頭的那個叫做莫離的孩子么。這才忍不住喊了出來,可對方的反應(yīng)則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,竟然如同不認(rèn)識他一樣。別說一個孩子,就算是成年人也不可能如此沉著??!余淵在腦子將兩個身影對比了一下,雖然此刻眼前這個孩子洗干凈了臉,一副清秀的模樣,可輪廓和氣質(zhì)是變不了的,尤其是那雙眼睛,給余淵的印象極深,絕對錯不了。只是這孩子的心態(tài),確實太強大了,竟然絲毫不露破綻。余淵心中更是升起了愛才之心。他笑著問那女子道,“還不知道大姐如何稱呼?”
那女子連忙低頭道,“先夫姓胡,村里人都喊民婦胡嫂。”
“哦,敢問胡嫂,方才過去的可是令公子?!?/p>
“窮苦人家什么公子不公子的,那確是民婦的獨子,名叫胡莫離??墒撬米锪斯贍??”胡嫂臉上露出了緊張的神色。
余淵搖了搖頭道,“那倒沒有,我只是見他和我一位故人年輕時長得一模一樣,因此失態(tài)了?!?/p>
胡嫂長吐了一口氣,這才放下心來,點頭道,“能和大人的朋友長得相似,那可是小兒的福氣了?!闭f罷,將二人引進了正房。
進到房間內(nèi),余淵這才發(fā)現(xiàn),這家中確實不太富裕。正房之中一左一右放著兩張木榻,上面鋪著單薄的被褥。被子看起來整潔,想來是新?lián)Q的,卻單薄的很,里面估計沒有多少棉花。而且上面還打著補丁。胡嫂見余淵的目光看向被子,不由臉上一紅道,“不瞞官爺,自從先夫走失后,家中日子是一日不如一日,讓官爺見笑了?!?/p>
余淵自然懂得百姓日子不好過,當(dāng)下也不多說,笑道,“都說了我們都是白身,隨從而已,也是窮苦人家出來的孩子,大姐就不用客氣了。”
那女子點頭轉(zhuǎn)身告辭,畢竟一個喪夫的女子在陌生男人房間里待的時間長了也不好。臨出門的時候余淵喊道,“大姐,我這兄弟偶感風(fēng)寒,不知道方不方便讓離兒幫忙打一盆熱水來?!?/p>
“方便方便,廚房的火還沒熄,我這就讓離兒打水去?!蹦菋D人應(yīng)著出了房門。外面的雨還在下,不過小了許多。但天色依舊陰沉的厲害。從燕州城出來到現(xiàn)在,一番折騰下來已經(jīng)是下午時分了。按照現(xiàn)在的時間來說,應(yīng)該是四點左右。可這滿天盡墨,如同黑漆染成,這會兒雨勢漸歇,倒像是在醞釀著更大的一場風(fēng)暴。不多時,房門被敲響,余淵開門一看,那個叫做離兒的孩子端著一盆熱水站在門口。此時這孩子眼觀鼻,鼻觀口,口觀心,一副低眉順眼的模樣,倒是乖得很。
余淵也不多說,側(cè)身讓他進來,隨即將房門關(guān)上。那孩子往前走的腳步一頓,隨即又恢復(fù)了正常。估計是心中知道,今天的事情無法善了了。等他將木盆放下,余淵這才低聲且陰沉的說道,“你這不識死活的小子,連大爺們的錢也敢騙?”
那孩子聞言露出一臉不解的神色道,“這位官爺,我可從來沒見過你們二位,何來騙錢一說啊?”那表情有疑惑,有無辜還有三分的委屈,若不是余淵篤定他就是那個叫做莫離的孩子,這時候恐怕已經(jīng)懷疑自己認(rèn)錯人了。不過余淵也自有余淵的辦法,罪島那些老家伙哪一個是按正理出牌的人,他們調(diào)教出來的學(xué)生能是什么省油的燈。余淵知道面對這小子的裝傻充愣,什么取證說服都是扯淡。于是他露出一臉陰笑道,“呵呵呵,知道爺爺是誰嗎?皇帝身邊的神威軍,別說你這么個小崽子了,七品之下的官員,爺弄死一個和捏死一只螞蟻沒什么區(qū)別。你不承認(rèn)也不要緊,爺爺就是被騙了,心里不爽,算你倒霉,和那小子長得像。這口氣就出在你身上了?!闭f罷轉(zhuǎn)頭對路拾來道,“三弟,你去把那婆娘一并拿來,左右殺了兒子她也活不成,咱就做個好人,成全他娘倆一起上路?!币杂鄿Y的演技,差點連路拾來都信了。不過二人畢竟相交夠深,路拾來秒懂對方的心思。當(dāng)下也露出一個陰狠的笑容道,“小弟這就去?!?/p>
就在這時,那叫做離兒的孩子噗通一聲便跪在了地上,“二位官爺,小的錯了,小的錯了,要殺要剮全憑小人一人承擔(dān),千萬別傷了我娘,她什么都不知道?!?/p>
“你以為大爺我還會相信你的話么?”余淵冷聲道。
“真的,我娘什么都不知道,我騙來的銀子都在這里。”離兒從地上爬起來,將靠在墻角的一個桌子推開,下面露出來一塊木板,掀開木板,露出來一個小壇子。離兒將里面的東西倒出來,原來是一小堆銀子,最顯眼的一個就是路拾來給的那個十兩的銀錠。其余的都是些散碎銀兩。合計起來也不過二十幾兩銀子。對于一個普通家庭來說確實是不小的一筆款項了。可對于余淵他們二人來說卻是不值一提。
“怎的才這么點,莫不是你都花掉了。”余淵還是陰沉著臉。對于這個孩子的此時的表現(xiàn)他也非常滿意。他能看出來,這孩子求饒絕非為了自己的性命,而且真心怕傷了他的娘親。正所謂關(guān)己則亂,一旦涉及到了自己最為關(guān)心的事情和人,即便是機智如妖,也會亂了方寸。此子甚是聰慧,更是識時務(wù),明知道抵賴無用,能夠馬上改變方式,和盤托出,一點也不拖泥帶水,這份決斷頗有大將之風(fēng)。若是經(jīng)過一番調(diào)教,日后定然能夠獨當(dāng)一面。于是他繼續(xù)出言試探。
“官爺,小人也是看著對方的身價要錢的,像二位官爺這樣一看就是有錢人,出手又大方的豪爽之人,小人就多討一些。但好多都是出手小氣,想要占便宜的小商販,因此小人行騙一年多了,才有這些收入?!彪x兒的解釋合情合理,而且還順便捧了余淵二人一把,確實機智。
“呵呵呵呵呵,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小鬼,看來今日不光要殺掉你們母子,連那個大雷也不能放過了,他手里的那些贓款,大爺也要收繳起來。”孩子畢竟是孩子,心機再深經(jīng)驗也是不足,余淵見對方如此配合,將所有銀子都拿出來,分明是要統(tǒng)統(tǒng)上交的意思,這一切來得太過輕松了。此子家中貧寒,能夠?qū)⑷绱硕嗟你y子藏起來,而不拿出來改善生活,定然是有大用。如今輕易拿出來,只能說明一件事情,他還有后手。而這個后手,余淵認(rèn)定,一定是那個叫做大雷的小胖子。
“他不是本村人,我們只是偶爾合作,官爺可不要誤會了!”離兒面上第一次出現(xiàn)慌亂的神色,但很快就恢復(fù)了一副無辜的樣子,開口解釋道。
“不是本村的,哈哈哈,大爺我這就去找保長,若那大雷果然不是你們村的,大爺我不但饒了你全家性命,而且再賞你十兩銀子。如果是,呵呵呵呵……”余淵猛地將一絲殺機融入到目光之中,那孩子看得渾身一寒,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,噗通一聲又跪在了地上,“官爺,官爺,小的錯了,小的錯了,求求你大人有大量,饒了小的一次吧,這些銀子小的都給你。大雷手中只有一小部分,那是我分給他的,求官爺千萬不要牽扯他?!闭f著眼淚也跟著流了出來、
余淵暗道一聲這小子的演技也太好了,回護大雷的感情那是真的,他是真心求余淵二人不要遷怒那個叫做大雷的小胖子,可所謂的贓銀,余淵相信對方手中至少存著一樣多的銀子。按照這少年的心智,絕對不會將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的。但他也不想追究,只是好奇這孩子為何將銀子存起來,卻不花。于是問道,“那你留著些銀錢作何用,從實招來?!?/p>
“我,我要去尋我爹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