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巖小說

第七章 孤影尋蹤（第1頁）

天光未明，鉛灰色的云層低低壓在清河鎮(zhèn)上空，仿佛一塊巨大的、吸飽了水分的臟抹布，沉甸甸地覆蓋著這片死寂的土地。空氣中彌漫著河水的腥氣、草木腐爛的霉味，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、如通鐵銹般的陳舊氣息。旅社門口的石板路濕漉漉的，反射著微弱的天光，更添幾分陰冷。

林深站在旅社門口，深吸了一口冰冷潮濕的空氣，試圖壓下胸腔里翻涌的寒意和一夜未眠的疲憊。他穿著一件深色的沖鋒衣，拉鏈拉到下巴，背著一個輕便的背包，里面裝著那張泛黃的照片、一瓶水、一點干糧，還有一把從旅社廚房“借”來的、刃口有些銹跡的短柄柴刀——冰冷的金屬觸感隔著背包布料傳來，帶來一絲微弱的安全感。

他回頭看了一眼旅社二樓那扇緊閉的窗戶。窗簾拉得嚴嚴實實，但他能感覺到，在那厚重的布料后面，有兩雙眼睛正死死地盯著他——那是母親驚恐絕望的眼睛，和父親茫然中帶著深深恐懼的眼睛。他們一夜未眠，如通驚弓之鳥，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讓他們崩潰。清晨他提出要出去“走走”時，母親幾乎要撲上來抱住他的腿，父親則只是用那雙渾濁的眼睛看著他，嘴唇哆嗦著，最終只化作一聲沉重的嘆息。

“深深……別去……求你了……”母親的聲音帶著哭腔，破碎不堪。

“媽，我只是在附近轉(zhuǎn)轉(zhuǎn)，透透氣，很快就回來?！绷稚畹穆曇羝届o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。他不能退縮。那口井，那個“它”，如通懸在頭頂?shù)倪_摩克利斯之劍，不弄清楚，他和父母都將永無寧日。

他沒有再理會身后無聲的哀求，轉(zhuǎn)身，踏入了清冷的晨霧中。

小鎮(zhèn)依舊死寂。街道兩旁的房屋門窗緊閉，像一個個沉默的、空洞的眼眶。偶有早起的老人在門口張望，看到林深這個陌生的外來者，眼神立刻變得警惕而疏離，隨即迅速縮回屋內(nèi)，“砰”地一聲關上門。那種被窺視、被排斥的感覺，如通跗骨之蛆，緊緊纏繞著他。

他按照旅社老頭昨晚模糊的指引，沿著渾濁的小河，朝著鎮(zhèn)子西頭的方向走去。腳下的路越來越窄，越來越泥濘。河水的腥臭味愈發(fā)濃重，混合著泥土和腐爛植物的氣息，令人作嘔。兩旁的房屋漸漸稀疏，取而代之的是荒蕪的田野和雜亂的灌木叢。視野盡頭，是連綿起伏、籠罩在灰霧中的山巒輪廓。

走了大約二十分鐘，前方出現(xiàn)了一片相對開闊的荒地。荒地的邊緣，靠近山腳的位置，幾處殘垣斷壁在晨霧中若隱若現(xiàn)，如通巨大而猙獰的獸骨。那里，應該就是老屋的廢墟了。

林深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。他停下腳步，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四周?；牡厣想s草叢生，有些地方甚至長到了齊腰深。晨霧尚未完全散去，視線有些模糊。寂靜無聲，只有他自已的呼吸聲和腳下踩斷枯枝的輕微脆響。

他警惕地觀察著每一個可疑的角落——那些半人高的蒿草叢，那些倒塌的土墻后面，那些扭曲的灌木陰影里……昨晚窗外的敲擊聲和那詭異的“沙沙”爬行聲，如通冰冷的蛇信，在他腦海中反復閃現(xiàn)。那個“它”，或者光頭強哥的報復，隨時可能從這片死寂的荒蕪中撲出來。

他握緊了背包帶，柴刀的冰冷觸感讓他稍微安心了一些。他小心翼翼地邁開腳步，朝著那片廢墟走去。

越靠近廢墟，那股陳舊的、混合著泥土和腐朽的氣息就越發(fā)濃重。倒塌的土墻只剩下半人高，上面爬記了枯黃的藤蔓。斷裂的房梁橫七豎八地散落在地上，早已被風雨侵蝕得發(fā)黑腐朽。地面上散落著破碎的瓦片和磚塊，踩上去發(fā)出“咔嚓”的碎裂聲，在寂靜中格外刺耳。

林深繞著廢墟走了一圈。這里比他想象的還要破敗，幾乎看不出房屋原本的格局。他拿出那張照片，對比著眼前的景象。照片背景里的老屋雖然陳舊，但結(jié)構(gòu)還算完整，門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樹清晰可見。

老槐樹！

林深的目光猛地投向廢墟后方，靠近山腳的方向。在那里，一片雜亂的灌木叢后面，隱約能看到一棵極其粗壯、形態(tài)扭曲的樹干！

他撥開擋路的枯枝和帶刺的藤蔓，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了過去。

當那棵樹完全展現(xiàn)在他眼前時，林深的心猛地一沉，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瞬間席卷全身。

就是它！

照片里那棵虬枝盤結(jié)、如通鬼爪般伸向天空的歪脖子老槐樹！它比照片上看起來更加巨大、更加蒼老、也更加……詭異。粗壯的樹干需要兩三人才能合抱，樹皮如通干裂的龍鱗，呈現(xiàn)出一種死氣沉沉的灰黑色。樹身向一側(cè)嚴重傾斜，形成一個巨大的、扭曲的弧度，仿佛在漫長歲月中承受了某種難以想象的巨力。最令人心悸的是，在樹干傾斜的最低點，離地面大約一人高的地方，樹皮上赫然有著一個巨大的、不規(guī)則的樹洞！那樹洞邊緣參差不齊，內(nèi)部漆黑一片，深不見底，像一張無聲張開、擇人而噬的巨口！

一股濃烈的、令人作嘔的腐臭味，正從那樹洞里源源不斷地散發(fā)出來！那味道比河水的腥氣更加濃烈，比草木的霉味更加刺鼻，帶著一種動物尸l腐爛和某種難以形容的、如通鐵銹般的腥甜氣息，直沖腦門！

林深胃里一陣翻江倒海，強忍著才沒有吐出來。他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，心臟狂跳不止。這棵樹，這個樹洞……太邪門了！照片上并沒有拍到樹洞，或者說，角度問題沒有顯現(xiàn)出來。這散發(fā)著惡臭的樹洞，像一道丑陋的傷疤，刻在這棵本就不祥的老樹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