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亦講的是足以讓人感到悲痛的故事,可他語氣輕松,仿佛講得不過是話本中的虛幻罷了。尉遲楓卻是震驚,他隱約覺得嵩山派應當是一個武林中的名門正派,可所做的事情卻是充滿了罪孽。
“可他就在此地賣起豆腐……豈不屈才?”
“哪兒啊。張斗那是看開了,覺得什么武林正道皆是虛妄,懲奸除惡到最后,自己的門派卻早已本心不復,反倒成了那奸惡小人。他現在只想好好賣豆腐……哦,現在還想跟喬姐姐好好過日子,生個大胖娃娃。事實上,嘿嘿,柳渡城里的人,幾乎都如同他一般啦?!?/p>
夏亦一邊說著,竟覺得有些開心,步伐更為輕快,甚至嘴里念叨起了酒席上要吃的菜肴點心了。
尉遲楓看著他天真單純的樣子,忽地感覺到了一股違和。夏亦生活在柳渡城中,又替封庭柳做事,瞧別人那副樣子,見了他夏道長就好似見到封庭柳一般尊敬,那他的出身一定也不簡單。
“那你呢?”尉遲楓問道。
夏亦的步伐忽地慢了,他沒有回過頭,尉遲楓看不清他的表情。就當尉遲楓以為自己戳到了他的傷心事得不到回答時,才聽到那稚嫩的聲音竟冷冰冰地響起。
“我說過的,我是華山派的人。當然,也是被華山派徹底拋棄了的人?!?/p>
尉遲楓竟覺得背后發(fā)涼,他向著夏亦看去,正對上一雙冰冷的、充斥著殺氣與戾氣得杏眼,他心底一驚,下意識后退一步。
夏亦那一張臉染了戾氣后竟無違和,仿佛他是天生的殺器,但凡是站在他面前的人,都將尸骨無存。
尉遲楓背后起了冷汗,正當他嘴巴微張想要說些什么的時候,夏亦的臉忽地又帶上了天真的笑容,仿佛方才他的所見皆是錯覺。夏亦一蹦一跳地進了封府,沒有再說些什么。
“封哥——我回來啦!忠叔忠叔,我想吃點心!”
一副小孩子脾性。
而尉遲楓站在門口,只覺背后的衣料早已被冷汗浸透,手指都有幾分僵硬。
柳渡城與這柳渡城中的人,絕無他想象中的那么簡單。
至此,尉遲楓才徹底明白,什么叫做“不收無法在柳渡城存活之人”。
婚宴
大抵是白日見了血、受了刺激,尉遲楓在夜里做了個噩夢。
他夢到滿地的鮮血、遍野的尸體。他夢到他在荒山野嶺,在大雨瓢潑之中,無人支援。
轉而他又夢到自己被無數張看不清的面孔包圍。他不知道那些人都是誰,是敵人,是柳渡城的人,還是……
最終,他看到了一雙赤色的雙眼,仿佛烈火一般灼燒著他的身體。
待他猛地驚醒時,已是天光乍破、雞鳴未止。他滿身冷汗,自床上坐起,大口喘息著。
尉遲楓摸著xiong口,感到一陣心慌,與此同時后腦感覺到一陣鈍痛,仿佛有人劈開他的后腦,往里面塞滿了蠕動的蛆蟲一般反胃的疼痛。
不過玉霽已經同他說過,有這樣的反應是正常的。且在那疼痛只需緩一緩便消失,他才能和往常一樣起床去伺候封庭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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尉遲楓越來越習慣在封庭柳身邊的生活,逐漸地摸清了這位少爺的日常習慣,甚至無需封庭柳出聲,便能知曉下一步該做什么。
如同今日。
今日是那張斗的大喜之日,城內紅花遍地,敲鑼打鼓聲持續(xù)不斷。街道上的商販收起了攤子,擺出了一桌又一桌的酒席,竟是在西街上設了婚宴,只待新人到來。
他們不拜父母,拜的便是這城內地位最高之人——封庭柳身著一身紅白華服坐在最高位上,難得面上帶了些許笑意,一手持著那煙桿,另一手搖著酒杯,坐在主位上俯視整條繁華熱鬧的街道。
婚宴準備的酒,是城內居民自己釀的烈酒。釀酒那戶人家是丐幫出身的弟子,釀出的酒又烈又辣,入喉雖爽,卻不合封庭柳胃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