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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章：何鵬（第1頁）

“你做得對，打草驚蛇，也不能急于一時(shí)。”蕙寧輕聲說著，語氣不疾不徐。言罷便吩咐絳珠與幾個(gè)丫鬟隨從都去歇下。

夜色愈深，外頭寒風(fēng)輕輕吹拂著窗紙，發(fā)出低低的顫音。火盆里炭火尚溫，烘得屋中暖融融的。蕙寧靠在溫鈞野肩頭，像只乖順的小獸，身上還帶著一絲山風(fēng)與雪氣散去后的溫潤。他俯身替她理了理鬢發(fā)，指腹輕柔。

一整日東奔西走，雖然只是巡視和寒暄，終歸也累。兩人和衣在榻上躺下，閑閑地猜起字謎來。溫鈞野似乎仍精神十足，不似她那般困頓。蕙寧瞇著眼，一邊隨口應(yīng)答著他出的謎，一邊打著呵欠。她素日心思靈巧，然這會(huì)子終究乏了，腦子有些生銹，漸漸便敗下陣來。

“怎么這也猜不出來？”溫鈞野忍不住笑她。

蕙寧抱著被子哼了一聲，懶洋洋地翻了個(gè)身，嗓音含糊又撒嬌：“困了?！?/p>

他卻不依不饒，興致正濃地說：“我最后再出一個(gè)字謎，是我自己編的，可不是坊間流傳的那種，保你猜不出――‘田氏……’”

還未說完卻只聽得她均勻的呼吸聲，一絲一縷，像是細(xì)雪落在窗欞上，靜謐得叫人不忍打擾。他側(cè)頭一看，她果真是睡著了，像畫里人似的靜美。他湊過去在她頰邊輕啄了兩口，又往她額頭貼了貼，才滿意地?fù)Ьo她，一起沉入夢鄉(xiāng)。

第二日天未大亮，蕙寧便醒了。山莊的清晨帶著露水的寒意，窗紙泛著一層霧白色的光。她不叫人伺候，自己起身梳洗，穿了絳藍(lán)織銀的小襖，披了月白狐裘斗篷與溫鈞野一起出去。

外頭魯莊頭早已等著，見叁少爺和叁少奶奶精神頭十足地過來，忙哈腰迎上。

蕙寧一路隨魯莊頭往山后田地去，途經(jīng)松林小徑、青石拱橋，寒意沁人，卻別有一種幽靜。

到了田地處，只見一大片丘陵與林地尚還被冬意覆蓋，草木間尚有霜色，枯枝冷落。但近田一帶已有些早春的氣息：芥菜在坡腳處探出芽尖，麥苗隱約現(xiàn)出星星點(diǎn)點(diǎn)的嫩綠，風(fēng)吹過時(shí)微微晃動(dòng)，像是在對她低語。

林間、田頭零星可見幾戶佃人勞作，著著厚衣，或鋤地，或挖溝，有條不紊。

蕙寧負(fù)手站在高處望著，問道：“今日怎地只見幾人，其他人都未下地么？”

魯莊頭忙賠笑：“冬季寒冷，老奴準(zhǔn)他們輪著歇息，多在家養(yǎng)養(yǎng)身子。再說了，若一擁而上，難免嘈雜，也容易驚著叁少奶奶?！彼f這話時(shí)，語氣殷勤，面上盡是恭順，然而那眼角眉梢卻有一絲不可察的自得與審度，像是試探她的脾性到底是溫順還是挑剔。

蕙寧不動(dòng)聲色，只略一頷首，笑道：“魯莊頭倒是體恤人情，心善?！闭f著，她忽然抬手朝田間招呼道：“那位小哥，過來?！?/p>

遠(yuǎn)處一個(gè)正在翻土的年輕佃戶頓了頓，抬頭朝她這邊望來。他不過二十歲上下的年紀(jì)，身形清瘦，手腳卻利落。只是他并未立刻走近，而是先望了魯莊頭一眼，眼神里帶著一種畏縮與探尋。

魯莊頭面上笑容未改，只略一點(diǎn)頭，那佃戶這才慢慢走近，腳步小心翼翼，臉上帶著幾分拘謹(jǐn)。

蕙寧提著裙擺緩緩走近幾步，語氣溫柔親切：“你叫什么名字？幾歲了？在這莊子里干了幾年活兒了？”

魯莊頭始終亦步亦趨地跟在蕙寧身側(cè)，面上恭順，眸色卻如深井水一般，叫人難以捉摸。他步履從容，手背卻隱隱繃緊，似是警覺，又似是忌憚。

溫鈞野并未刻意去看他，但余光一掃，便覺出些許異樣。他素來雖不精細(xì)，卻對人氣息、動(dòng)靜頗為敏銳。今兒這莊頭跟隨太緊，連走路時(shí)都不時(shí)略側(cè)半步遮住蕙寧，再加之那言語里無聲的掌控，令他心中起了些警兆。

再一眼瞥見魯莊頭身后那個(gè)所謂“下人”模樣的年輕男子，更覺不對。那人一身粗布衣裳，面上漠無表情，但腰間卻藏著一把被裹布遮掩住的彎刀。且此刻，那人手心已不動(dòng)聲色地按住了刀鞘，眼神直勾勾地盯著蕙寧動(dòng)作。

溫鈞野心頭一沉，手也緩緩移至蕙寧腰側(cè)，似是輕扶，實(shí)則已在戒備。

一個(gè)莊頭，手底下卻肆無忌憚地佩刀暗中威脅，不得不防。

蕙寧還在與那個(gè)自言姓曾的年輕佃戶說話。佃戶的神情透著藏不住的惶然。他忽地“撲通”一聲跪下，額頭狠狠磕在地上，口中卻一個(gè)字都未吐出。

空氣中仿佛一瞬凝滯了。

魯莊頭輕輕一笑，聲調(diào)仍平緩如常，仿若全然不覺氣氛變了：“叁少奶奶問你話呢，怎的不說話？說啊。”

聲音不大，卻帶著一股讓人不容抗拒的壓迫。

那年輕人渾身一震，像被勒住了脖子似的哆嗦起來，磕頭的聲音幾乎有些發(fā)虛：“是、是叁年前過來的……”

蕙寧轉(zhuǎn)身示意溫鈞野給他些賞錢。

“辛苦你了，這里的田地打理得很好?！鞭幷Z氣溫和柔潤，落在那佃戶耳中卻似天恩。他連連叩頭，眼里隱隱泛出淚光。

蕙寧又問：“你家里還有什么人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