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論粵語詩歌的現(xiàn)象學書寫與存在之澄明》
——以樹科《睇到啲乜嘢》為中心
文詩學觀察者
在機械復制時代狂飆的視覺暴政中,樹科的粵語詩《睇到啲乜嘢》以其獨特的方言詩性,構筑起對抗影像異化的詩意堡壘。這首創(chuàng)作于珠江畔的短章,通過粵語特有的音韻肌理與存在主義式的觀物方式,實現(xiàn)了對海德格爾"此在"詩學的方言轉譯。詩歌在"假嘅"與"真嘅"的辯證中,將現(xiàn)象學懸置與嶺南生活哲學熔鑄為具有東方智慧的澄明之境。
一、方言詩語的祛蔽功能
粵語作為古漢語活化石,其"九聲六調"的語音系統(tǒng)天然具備現(xiàn)象學還原的聲韻特質。"聽得多咗"中的"咗"字作為完成態(tài)助詞,在音調上呈現(xiàn)短促的入聲特征,恰似胡塞爾現(xiàn)象學懸置(epoché)的語音象征——那個瞬間的閉鎖音將日常經驗的"自然態(tài)度"懸擱于齒間。詩中反復出現(xiàn)的"哈"字尾音,既是對廣府話語氣助詞的詩意轉化,更暗合梅洛-龐蒂"身體現(xiàn)象學"中未被概念化的前語言體驗。
這種方言書寫策略,與策蘭用德語破碎語法對抗納粹話語的嘗試形成跨時空呼應。當詩人用"嘟假嘅"的俚俗表達解構現(xiàn)代影像的虛幻性時,"嘟"字在粵語中特有的雙唇爆破音,恰如德里達所言"在能指鏈上制造裂痕的異質性符號"。詩人將"散步"(san4
bou6)與"得閑"(dak1
haan4)這對日?;浾Z詞匯并置,使海德格爾《存在與時間》中的"閑散"(mue)概念獲得珠江三角洲的在地性表達。
二、自然意象的哲學轉碼
詩中"花哈草哈"的疊音處理,絕非簡單的狀物修辭。在聲調上,"花"(faa1)的陰平與"草"(cou2)的陰上形成音高落差,構成現(xiàn)象學意義上的"視域差"。這種語音配置與"白云—藍空—陽光"的意象群形成復調結構,使王維"行到水窮處,坐看云起時"的禪意,轉化為現(xiàn)代都市人的存在之思。
"唔信睇天"的否定句式,與陶淵明"欲辨已忘言"形成跨時空對話。當詩人將"心"與"白云"通過"噈"(zik1,突然)這個入聲字連接時,瞬間完成了從笛卡爾"我思"到現(xiàn)象學"意向性"的轉換。這種意向性既非胡塞爾的先驗自我,也非薩特的虛無意識,而是嶺南文化特有的"即心即物"觀——正如陳白沙詩學中"道眼大小同,乾坤一螺寄"的渾融境界。
三、時間性的空間綻出
詩歌在"珠江畔"的具體時空坐標中展開,卻通過粵語特有的時間表達解構線性時間。"2025。3。3。"這個未來性標注,與粵語"得唔得閑"的當下性追問形成張力,暗合海德格爾"向死而生"的時間觀。詩中"散步"作為存在方式,既是對本雅明"游蕩者"理論的方言改寫,更是對《莊子·知北游》"正汝形,一汝視,天和將至"的現(xiàn)代詮釋。
"多睇睇"的重復句式,在粵語中通過聲調變化(do1
tai2
tai2)營造出凝視的綿延感。這種語音現(xiàn)象對應柏格森的"綿延"概念,卻以珠江三角洲的濕潤氣候為基底——當"藍空"(laam4
hung1)的陽平聲調與"陽光"(joeng4
gwong1)的陽去聲形成共振時,時間的垂直維度在方言的聲腔中綻出空間化的詩意。
四、聲音詩學的本體論轉向
詩歌開篇"聽得多咗"與結尾"陽光……"構成聽覺到視覺的辯證循環(huán),這種感官轉換暗藏深意?;浾Z"聽"(teng1)與"睇"(tai2)的聲母同屬舌尖中音,在發(fā)音部位上形成感知的同源性。詩人通過方言特有的"量詞+形容詞"結構("啲乜嘢"),將海德格爾"存在者的存在"問題轉化為珠江三角洲的日常追問。
在聲韻層面,"影哈像哈"中重復的"哈"(haa1)作為語氣助詞,其陰平調值在粵語詩律中具有特殊的延宕功能。這個開放性的元音恰似現(xiàn)象學還原后的"剩余物",將技術時代的圖像暴力懸置在聲波的震顫中。當詩人用"藍空"(laam4
hung1)替代普通話"藍天"時,陽平與陽上的聲調組合形成升調運動,使天空不再是客體外殼,而成為存在綻開的聲腔。
結語:
樹科的粵語詩寫作,在珠江三角洲的現(xiàn)代化語境中重構了現(xiàn)象學詩學的東方路徑。通過方言音韻的現(xiàn)象學還原、自然意象的存在論轉碼、時空維度的詩性綻出,這首短詩在"睇"與"聽"的辯證中,實現(xiàn)了對技術座架的審美救贖。當"白云"在粵語聲調中舒卷,"散步"在珠江畔成為存在方式,我們或許能真正領會海德格爾那句"詩意的棲居"在嶺南的獨特回響——那是在機械復制時代深處,用方言的聲波重構的澄明之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