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霄之上,紫電狂舞如怒龍,劫云翻涌似墨海,每一道劫雷落下,都足以震碎星辰、撕裂長空。
立于劫雷中心的白衣男子,卻連眉峰都未動分毫。他白衣獵獵,周身道韻流轉(zhuǎn)如月華,任憑紫黑劫雷劈在肩頭、砸在脊骨,不過是衣袂添了幾道焦痕,皮肉上連淺印都未留——對他這般離成帝僅一步之遙的存在而言,這雷劫不過是道無關(guān)痛癢的過場。
他垂著眼,指尖甚至漫不經(jīng)心地捻著片被劫風(fēng)卷來的云絮,腳下的雷霆煉獄,在他眼里仿佛只是庭院里的閑景。
直到一道格外粗壯的劫雷轟然劈下,他懷中忽有微光掙出。那是塊銀質(zhì)懷表,是他戴了萬余年、卻始終沒敢開蓋細(xì)瞧的舊物,此刻不知被哪股力道掀得飛起,正撞在劫雷的鋒芒上。
“嗡——”
懷表應(yīng)聲碎裂,銀片混著雷光飛濺。就在那瞬間,一枚夾在表蓋里的小照從他眼前一閃而逝。
照片已被天雷劈去三分之一,剩下的三分之二里,穿素裙的女子笑著,懷里攬著扎羊角辮的小姑娘,兩人眉眼彎彎,正對著鏡頭歪頭,暖得像春日里的光。
那笑容像驚雷炸在空寂的識海。
“清雅……幺幺……”
碎語無意識地從齒間溢出時,白狄渾身一震。那些被他刻意塵封、以為早隨歲月淡去的記憶,猛地沖破道心桎梏——是清雅攥著薄薄的證據(jù)紙,在雨里踉蹌著奔向警局,卻被疾馳的卡車卷走時的慘狀;是幺幺踮腳遞來桂花糕,奶聲奶氣喊“爹地”,他卻因怕人笑話未婚有女,別扭地別過臉的模樣;是因?yàn)樽约旱呐橙?,毀了這個家……
原來從不是忘了,是根本不敢記——那些年他被怯懦攥著心,眼睜睜看著在乎的人被拖進(jìn)泥沼,自己卻縮在殼里裝看不見,連伸手拉一把的勇氣都沒有。
“噗——”
心魔在記憶回籠的剎那瘋長,如附骨之疽纏上道基。前一刻還能硬抗劫雷的身軀,此刻竟從內(nèi)里開始崩裂,靈力如決堤洪水般潰散。他望著懷表碎片墜落的方向,眼里第一次沒了對大道的漠然,只剩滔天的悔與痛——他修了萬載仙途,贏了星空萬族,卻連年少時的自己都贖不清。
劫雷仍在落下,可這次他沒再擋。
身軀在雷光中寸寸消融,意識沉入黑暗前,他仿佛又聽見幺幺喊“爹地”,軟乎乎的小手拽著他的衣角,要去買巷口的桂花糕。那次他沒應(yīng),這成了他刻在魂里的刺。
“爹地……想你們了……”
低語消散時,那曾讓天地低眉的存在,已化作漫天齏粉,隨劫風(fēng)散得干凈,只剩幾片懷表碎銀,在雷光里閃了閃,便徹底沒了蹤跡。
“……白狄?白狄!快醒醒!老子上王者了!”
耳旁傳來帶著雀躍的喊,身旁有人用胳膊不住頂他,椅面都跟著一晃一晃。
白狄猛地睜眼,入目不是九天劫云,是悶熱得晃眼的教室,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椅,周遭是穿t恤的年輕男女——他竟坐在大學(xué)階梯教室里,懷中沒了那塊懷表,丹田處更無半分仙力,只有少年人特有的、略顯單薄的氣血,在血管里輕輕流轉(zhuǎn)。
白狄掃過這熟悉又陌生的環(huán)境,又攥了攥自己的雙掌,聲音發(fā)緊:“我這是……重生了。”
“啪!”
一個巴掌狠狠拍在他后腦勺,“你小子嘀咕什么呢,快看老子上王者了!”
一臺亮著《王者榮耀》界面的手機(jī)“啪”地拍在白狄桌前,屏幕上三個大大的“vp”格外扎眼。
本因被冒犯要動氣的白狄,猛地轉(zhuǎn)頭看向旁邊——寸頭、校服袖口卷到胳膊肘,正咧著嘴等他夸的陳嵐。他喉嚨一哽,聲音都在抖:“陳……陳嵐……”
不過是個名字,他卻像耗盡了全身力氣。
“哇哦,你小子沒發(fā)燒吧?”陳嵐見他眼眶發(fā)紅,急忙伸手摸他額頭,觸到一片溫?zé)?,也不算燙,一臉認(rèn)真,“傻了?”
這時趴在陳嵐另一側(cè)睡覺的羅燃被吵得抬頭,頭發(fā)睡得亂糟糟,聲音迷糊:“你倆咋咋呼呼的,吵死了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