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林……林將軍……”
一個參與刮驗的老工匠李老栓,看著驛卒殘破盔甲上模糊的徽記,嘴唇哆嗦著,渾濁的眼淚無聲地滾落,“他……他去年巡視京營,還拍過俺的肩膀……說俺打的甲好……”他佝僂的身體劇烈顫抖,幾乎站立不住。
悲憤如同無形的風(fēng)暴,席卷了每一個工匠的心。
方才在查驗文書上簽名編號時的熱血與勇氣,此刻被巨大的哀慟和冰冷的恐懼所取代。
黑水峪的慘敗,如同冰山一角,揭示水面下何等恐怖的黑暗!他們刮開的,不僅僅是幾件軍械的漆層,而是撕開一道通往地獄的血口!
趙德庸和一眾工部官員面如死灰,身體篩糠般抖著。他們知道,天塌了!
無論朱家如何只手遮天,邊關(guān)大將戰(zhàn)死、大軍因軍械問題潰敗,這是捅破天的塌天大禍!他們這些經(jīng)手之人,誰也逃不掉!
蕭執(zhí)臉色鐵青,眼底翻涌著駭人的風(fēng)暴。他蹲在驛卒的尸體旁,修長的手指沾了一點驛卒指甲縫里的暗金色碎屑,捻了捻,又看向脖頸處那猙獰的“日月蝕”血字。
一股冰冷的殺意幾乎要破體而出!朱家!竟已猖狂至此!邊關(guān)將士的血,染紅他們的富貴路!
“殿下!”一名蕭執(zhí)的心腹侍衛(wèi)疾步而入,臉色凝重,壓低聲音快速稟報,
“宮中來旨!陛下震怒!命監(jiān)國殿下即刻徹查軍械弊案!所有涉事人員,無論品階,一律嚴(yán)懲!另……著金漆閣主江燼璃,以‘暫準(zhǔn)匠籍特派協(xié)查使’身份,即刻前往黑水峪前線,實地勘驗潰敗軍械,查明漆層弊情根源!三日內(nèi),必須查明真相,具折上奏!”
旨意如同冰水,澆在每一個人的頭上。徹查!嚴(yán)懲!三日期限!前往剛剛經(jīng)歷血戰(zhàn)、一片混亂的前線!
趙德庸等人腿一軟,幾乎癱倒在地。前往黑水峪?那和送死有什么區(qū)別?
潰敗的邊軍怒火滔天,敵對的北狄虎視眈眈,還有那隱藏在暗處、能精準(zhǔn)刺殺驗查官。驛卒臨死刻下的“日月蝕”血字無疑指向被滅口的驗查官的恐怖黑手!
所有人的目光,都聚焦在江燼璃身上。
她依舊站在那張堆滿簽了名、烙了匠籍編號的查驗文書的桌案前。驛卒帶來的噩耗和那“日月蝕”的血字,如同重錘砸在她心上,讓她眼前陣陣發(fā)黑。
陸拙生死未卜的臉龐,邊關(guān)將士浴血倒下的慘狀,還有父親當(dāng)年可能遭遇的構(gòu)陷……無數(shù)畫面在她腦海中翻騰撕扯。
她的手,還僵在半空,保持著握筆的姿勢。筆尖那滴飽蘸的濃墨,終于承受不住,重重滴落在最上面那張李老栓簽下的文書上。濃黑的墨點,在“李老栓”三個字和“柒叁貳”的編號旁暈開,像一塊丑陋的傷疤,也像一滴凝固的血淚。
然而,就在這令人窒息的絕望中,江燼璃的目光,卻死死釘在驛卒那只緊摳地面的手上——那點暗金色的漆屑!還有他脖頸處猙獰的“日月蝕”血字!
暗金漆屑……金漆鑲嵌?這絕非軍中制式!
是誰的?驗查官的?還是……兇手的?那“日月蝕”……蝕的是什么?日月?還是指代某種東西,或者……時機(jī)?
一個極其大膽、近乎瘋狂的念頭,如同黑暗中驟然劃過的閃電,瞬間劈開她腦海中的混沌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