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漸沉,清河書臺燈火輝煌。
數(shù)十盞宮燈自廊檐垂下,暖光映得朱漆長廊金輝流轉。
臺前案幾一字排開,紅木香案上鋪著雪白宣紙,墨香在夜風中氤氳彌散,籠罩了整方天地。
臺中央高懸“清河詩會”四字大匾,金鉤鐵劃,氣勢逼人,在燈影搖曳間愈顯威儀。
蘇懷謹手里捏著一枚雕花玉牌,走出榮園,那是小夫人親手交給他的通行信物,憑此物可在榮園自由出入,對他而言,這也是夢寐以求的東西。
沿著青石街道緩步而行,他一路打量清河縣的夜色與人聲,感受著與前世截然不同的風景,轉過幾條街巷,眼前豁然開朗,清河書臺已在燈火映照下顯露身形。
清河書臺原是清河書院的一處講學臺,平日由書院學子登臺講論經義、切磋詩文,因魏清妍才情出眾,名動清河縣,加之魏家為本地首富,魏清妍幾句話便說動書院山長,將此地暫借,用作今夜的詩會所在。
踏入清河書臺,映入眼簾的,除了來回奉茶遞水的丫鬟侍女,便全是身著長衫,束發(fā)戴冠,腰系玉佩的書生,或三五成群低聲交談,或獨自端坐案前研墨翻書,舉止間都帶著幾分自詡清高的文人氣。
蘇懷謹一邊緩步前行,一邊在人群中掃視。按照晴蔻給他的消息,她那弟弟今晚會穿一身白衣出席,眉心還有一顆痣。
行至案幾之間,耳邊不時傳來書生們的議論聲。
“今晚詩會的評選,可是由清河書院的幾位先生親自主持,評出的佳作將會被魏二小姐當場選用?!?/p>
“若是被她看中,不僅能名動清河縣,更能借機攀上魏家,那可是本地首富,財力通天?!?/p>
“哼,一個商賈之女,仗著有幾分姿色和詩名,就敢在書院舊臺上辦詩會,真是玷污斯文!”
“噓,你小聲點!雖說如此,可魏家如今是縣里誰都惹不起的,要是被她看中,哪怕是做個幕僚,也是一輩子的榮華富貴?!?/p>
“話是這么說,可要我奉承一個商賈之女,我寧可……”
“得了吧,等會兒看你是不是第一個獻詩的?!?/p>
蘇懷謹聽著耳邊的議論,心頭微微一動。
這幾日一直盤算著如何脫身出榮園,他幾乎忘了自己與清河書院的那層舊淵源。
原主本是書院的學生,只因家境貧寒,無力繳納賦稅,被里正威逼之下,成了魏家的贅婿,這背后多半是魏鴻章或魏明鳶在施壓,這些暫且不提,自那以后,他的名聲在書院一落千丈。
清河書院的夫子們自詡清高,把“贅婿”視作斯文的污點,對他們來說,讀書人當立身立業(yè)、修身齊家,而不是去攀附豪門、入贅為婿。
自那日起,夫子見他如同見到敗絮,甚至不愿與他同席而坐;若非顧忌魏家的勢力,他恐怕早就被書院除名。
當然,如今的處境也與被除名無異,不能隨意出入榮園,不能參加科舉考取功名,只是掛著個“書生”的名頭而已。
可若真想走科舉之路,師承與人脈卻又不可或缺。
別小看這些書院的夫子,他們教書數(shù)十載,門生早已遍布朝堂,更喜結黨營私,正如前世古代那些黨爭的源頭一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