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時帝王染了時疫,她倒是身子康健,那時候有百姓聚眾鬧事,說什么都要往帝王暫住的知州府中闖,只因有人說,還是王爺?shù)牡弁跻懒?,先帝再沒了什么牽掛,會徹底放棄鄞州,將所有人不管生死病否,通通燒死。
迫不得已之下,她站了出來,與百姓言說自己是皇子寵妾,而后撫著自己的小腹,說腹中已有了皇嗣,天子斷然不會不管自己的孫兒。
可實際上,那時她還未曾與帝王圓房。
她迫不得已拋頭露面穩(wěn)住百姓,回了府中,帝王聽聞了此事,恨自己的身子不爭氣,亦恨儉王行事狠絕。
他們隔著門說話,趙硯徽無能為力之下,語調(diào)都有些哽咽:“玉珺,你因我受了太多的委屈,我當(dāng)初便不該將你帶來,讓你同我一起陷入危險之中?!?/p>
可那時的她一點都不覺后悔,帝王被外派出去,他們自小到大都沒有分別過這么長時,她舍不得他,更是不放心他,她也慶幸跟著帝王一同到了鄞州,否則若她知曉鄞州時疫時只能在汴京束手無策,又如何能幫著他穩(wěn)住百姓?
她從門縫之中,看得見帝王在聽到她的聲音后從床榻上跌了下來,半跪半爬地走到了門口,只為了聽清她的聲音。
他不讓她進去,更不讓其他人進去,每次送飯送藥都是放在門口,他自己來取。
他說,自己可能再難活下去,不能再害其他人,多一個人不被染病,便多一個人能護著她。
她還記得,自己笑著同帝王說:“墨侯,咱們是自小一起長大的情分,何必說這些見外的話,你可要好好養(yǎng)著身子,我的話都已經(jīng)放出去了,要是一直沒子嗣,看你怎么收場?!?/p>
后來,這個謊到底是沒能圓上,只能在回京途中,謊稱體弱勞累落了胎。
歷經(jīng)生死的經(jīng)歷終究在腦海之中留下深深烙印,只不過從前想到鄞州時,想的是生死一線間的互相扶持,可如今提起鄞州,想的卻是劉瀾席。
當(dāng)年是他冒著重重危險運藥材進來,能救了一城百姓與帝王的命他居功甚偉,如今卻落得尸骨無存的下場,實在可悲又唏噓。
玉珺的心緒不由有些悲痛,暗暗垂眸下來,可她著細(xì)微的動作被崔遠(yuǎn)枕看在眼中,當(dāng)即自責(zé)道:“是臣的不是,提起了娘娘傷心事,微臣該死。”
玉珺知他是誤會了,擺擺手:“沒有,只是想起了些旁的事,與你所言無關(guān)?!?/p>
如今她已是宮中的儷妃,身份更為尊崇,她的一言一行代表天家,不能在臣僚面前說有損天家民心的話。
她不動聲色將話頭轉(zhuǎn)走:“幸而疫病得以根治,才能為鄞州百姓留下大人這般好的父母官,王氏案若是換做旁人,想來定是再活不成,也多虧了大人堅定不棄。”
她輕嘆一聲:“只是王氏喪子喪女,又要經(jīng)徒刑,沒有盼頭怕是難熬,還請大人多加全解,也請大人替本宮轉(zhuǎn)達,佛法中講究輪回,入了地府之中按生平業(yè)障受罰才經(jīng)輪回,她只有活著才能為女兒做超度消業(yè)障,下輩子投個好胎?!?/p>
崔遠(yuǎn)枕拱手應(yīng)是:“臣遵旨,也望王氏之女來世能同娘娘一般堅韌寬厚否極泰來?!?/p>
這兩個詞放在一起,有些奇怪,大抵在他心中,玉珺就是因堅韌寬厚的性子,帶來否極泰來的結(jié)果。
可她下意識否認(rèn),低聲苦笑著,似同他說,又似在同自己說:“還是莫要像我了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