斜雨瀟疏,東風(fēng)糾纏。絞落枝梢片片殘白,飄墜到濕潤的傘面上,鋪成了景佑十六年的春末。
言攸了望遠(yuǎn)處巍然,擇了偏僻小道繞去。
她不請自來,避開駐守者步步臨近。
大理寺、牢獄,也不是第一次來了。多少人喊著冤、叫著悔,到最后以斷首向律法謝罪了。
而那個人不一樣,菩薩面、邪煞心,還能夠逍遙法外。
“薛師兄……”言攸端著得體的笑容,對他輕喚,“別來無恙啊?!?/p>
沾水的鞋底在室內(nèi)踩出蜿蜒又中斷的深色痕跡,如同水鬼的癡怨,來向人索債。那正對著門口的人還在伏案疾書,因她這一聲頓住。
薛疏抬頭時(shí)眉頭微蹙,不假思索道:“你為什么回玉京了?”
倏然間雷光撕裂天幕,陰惻惻地映照在她背上,轟然聲響時(shí),兩人都出乎意料地平靜。
四目相對之際,言攸笑盈盈啟唇:“我一直在???我為什么要離開玉京?”
薛疏擱下筆,右手毫無察覺地半蜷縮著,顯露戒備。
“四姑娘,玉京不是你該留的地方……”
轉(zhuǎn)眼間言攸已走到他案前,冷睨著他糾偏:“薛師兄,我只有一個阿姐,你該稱呼我二姑娘。”
薛疏仰頭正視她:“好,二姑娘。下官告誡過你,玉京城并不安寧,你身份特殊,不應(yīng)留下?!?/p>
言攸不徐不疾在他身旁坐下。他官服緋紅、面色青白,她羅裙素淡、人面桃花。
“薛師兄心里清楚,勸我離京是擔(dān)心我這死囚遭人追殺、舊賬重算,還是擔(dān)心我口風(fēng)不緊,一時(shí)疏忽把那些腌臜的事全都說出去?!?/p>
言攸無半點(diǎn)心虛,尾音甚至有些輕快歡脫。
薛疏保持著那個別扭的姿勢,許久未動。
“你說出去會有人信服嗎?”
“你還能過河拆橋嗎?”言攸隨手翻閱起他手邊的文書,神色從容,薛疏的跳腳在她預(yù)料中。
薛疏木著臉扭頭面向她,這個曾經(jīng)在學(xué)宮里常年成績墊底的,被夫子、同窗訓(xùn)誡、欺凌的,除了一張臉,平庸又殘疾的人,同他說什么按照律法的哪一條應(yīng)當(dāng)如何處置。
她道:“薛師兄,從重判處啊,算不算公報(bào)私仇?”
一切偽裝的清明被她撕裂,薛疏嗤出一聲冷笑。
“這是葉家該得的下場。三公九卿、帝王將相,恃強(qiáng)凌弱之徒,有鬼神見之?!?/p>
薛知解就是那個躲在天光下的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