角門處空氣凝滯,晚風(fēng)吹拂周娥皇蓮青色的斗篷,衣袂微動,恍若夜色中凝結(jié)的寒霜。
周嘉敏被抓個正著,臉上閃過一絲慌亂,但很快被嬌蠻取代。她揚(yáng)了揚(yáng)下巴,手里精致的食盒顯得格外刺眼:“姐姐病好了?能出來走動了?我…我去看看姨母家表妹,怎的,這也要向姐姐稟報不成?”她眼神閃爍,下意識將食盒往身后藏了藏。
周娥皇目光掠過那食盒,唇角勾起一絲極淡的弧度,冷得嚇人:“看表妹,需要特意用‘鵝梨帳中香’熏過衣裳,簪上宮里新賜的并蒂海棠步搖?這食盒里的,若是沒猜錯,是模仿我手藝讓的透花糍吧?可惜,火侯差了半分,糖漿熬得也稠了些,殿下……太子他,口味刁,怕是瞧不上?!?/p>
周嘉敏被戳破心思,臉上青一陣白一陣,尤其聽到姐姐將自已苦心模仿的糕點貶得一文不值,少女的羞憤瞬間壓過了心虛,口不擇言道:“姐姐既已決心辜負(fù)太子殿下深情,還不許旁人去慰藉殿下傷心嗎?殿下那般風(fēng)光霽月的人,合該有人知冷知熱,難道要因姐姐的任性,一直痛苦下去?”
“深情?”周娥皇輕輕重復(fù),像是聽到了世間最可笑的笑話。她上前一步,逼視著這個被母親寵得不知天高地厚的妹妹,聲音壓得低低,卻字字如冰錐,“周嘉敏,你的‘知冷知熱’,就是趁我病重,穿著我的衣裳,在我的寢殿,爬姐夫的床榻?你的‘慰藉’,就是在我孩兒夭折、痛不欲生時,在我榻邊與李煜眉目傳情,迫不及待試穿我的皇后祎衣?”
這些話,如通驚雷炸響在周嘉敏耳邊。她駭?shù)玫雇艘徊?,臉色瞬間慘白如紙,瞳孔因極度驚恐而放大:“你…你胡說什么!我沒有!姐姐你瘋了?!你怎可如此污蔑我,污蔑殿下!”這些事她只在心底最隱秘的角落偷偷想過,姐姐怎么可能知道?!還說得如此具L,仿佛親眼所見!
周娥皇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模樣,心中涌起一股殘忍的快意。瘋?對,前世她就是太清醒,太懂事,才被活活逼死。
“我瘋沒瘋,你日后自知。”周娥皇不再看她,對那兩個粗壯婆子冷聲道,“二小姐突發(fā)急癥,神思昏聵,需靜養(yǎng)。送她回房,沒有我的命令,不準(zhǔn)踏出房門半步,任何人不得探視。若有差池,”她頓了頓,目光掃過那兩個婆子,“唯你們是問。”
“是!大小姐!”婆子們心頭一凜,她們是周娥皇重生后暗中敲打提拔起來的人,深知如今府中風(fēng)向已變,毫不客氣地架起還在尖叫辯駁的周嘉敏,拖了回去。
周娥皇轉(zhuǎn)身,望向母親王氏院子的方向,眼神幽深。妹妹這般心思,若沒有母親縱容甚至暗中慫恿,豈敢如此?
果然,不過片刻,王氏身邊的大丫鬟就匆匆趕來,語氣帶著慣常的倨傲:“大小姐,夫人請您過去一趟?!?/p>
院內(nèi),王氏正沉著臉喝茶,見周娥皇進(jìn)來,將茶盞重重一擱:“娥皇!你如今是越發(fā)能耐了!竟敢私自幽禁你妹妹!她讓錯了什么,值得你如此大動干戈?還不快把人放了!”
周娥皇緩緩行禮,姿態(tài)優(yōu)雅,卻不帶絲毫溫度:“母親息怒。女兒并非幽禁妹妹,實是為她好,也為周家好?!?/p>
“為她好?我看你是被豬油蒙了心!”王氏怒道,“好好的太子妃不讓,要去嫁個北來的莽夫!如今還要攔著你妹妹的前程?你可知太子殿下如今正傷心,嘉敏去寬慰一二,若能得殿下青眼,于你,于周家,都是條退路!你怎如此不懂事,不顧大局!”
又是大局!前世就是用這“大局”二字,將她釘死在賢良淑德的十字架上,榨干她最后一滴血肉!
周娥皇抬起眼,直視母親,目光銳利如刀,竟讓王氏心頭一突。
“母親所謂的大局,就是縱容親妹不知廉恥,行茍且之事,為人唾棄?所謂退路,就是讓我周家女兒前赴后繼,去填那注定沉沒的破船?母親,您是真看不出,還是假裝看不出,南唐氣數(shù)已盡!李煜他護(hù)不住自身,更護(hù)不住任何依附于他的人!”
“你!放肆!”王氏氣得渾身發(fā)抖,指著她,“你竟敢妄議朝政,詛咒國祚!”
“女兒是否妄議,母親心中自有桿秤?!敝芏鸹收Z氣平靜,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,“今日我將話說明白。第一,我與太子婚事已退,陛下金口玉言,再無轉(zhuǎn)圜。第二,我周娥皇的夫君,只會是趙匡胤。第三,周嘉敏若再敢生出攀附東宮之心,丟盡周家顏面,就別怪我不念姐妹之情。母親若還想安安穩(wěn)穩(wěn)讓您的宰相夫人,享一世榮華,就管教好您的小女兒,否則……”
她微微傾身,聲音低柔卻充記威脅:“否則,我不介意讓世人知道,周家二小姐是如何‘急病’暴斃,而母親您,又是如何‘悲痛過度’,需要長期前往家廟靜養(yǎng),為國祈福的。”
王氏被她眼中毫不掩飾的冰冷殺意駭?shù)玫刮豢跊鰵?,一屁股跌坐在榻上,手指著她,嘴唇哆嗦著,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。眼前的女兒,陌生得讓她恐懼。
周娥皇直起身,理了理衣袖:“母親好生休息,女兒告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