開封府的衙役很快趕到,將地上呻吟的歹徒盡數(shù)鎖拿。周娥皇的車駕在趙匡胤親自護送下返回周府,一場風波看似暫時平息,卻在金陵城下悄然投下巨石。
翌日朝會,氣氛微妙。不等有心人拿昨日街市“沖突”讓文章,宰相周宗率先出列,手持玉笏,面色沉痛卻語氣鏗鏘:
“陛下!老臣惶恐,有本啟奏!昨日小女歸家途中,竟于天子腳下遭狂徒持械攔截,言語污穢,意圖不軌!幸得歸德將軍趙匡胤路見不平,出手相救,身負輕傷,方才化險為夷!老臣懇請陛下,嚴查此事,揪出幕后主使,以正法紀,以安臣心!否則,今日歹徒可當街襲擊宰相之女、朝廷命官,明日是否就敢沖擊宮闈?!”
周宗話音一落,記朝嘩然。不少原本對周家突然退婚太子轉(zhuǎn)而傾向一個北將頗有微詞的大臣,此刻也心生凜然。此事觸及了他們共通的安全底線。
中主李璟臉色很不好看。金陵治安出此紕漏,打的可是他的臉。他當即厲聲道:“查!給朕徹查!開封府尹何在?三日之內(nèi),朕要一個結(jié)果!”
開封府尹冷汗涔涔地出列領(lǐng)旨。
退朝后,趙匡胤被單獨留下。御書房內(nèi),李璟看著他臂上包扎的傷口,神色復雜:“趙卿,傷勢無礙吧?”
“謝陛下關(guān)懷,皮肉之傷,并無大礙?!壁w匡胤沉聲道。
“昨日……究竟是怎么回事?朕聽聞,那些歹徒似乎……”李璟試探著問。
趙匡胤拱手,將昨日情形客觀陳述一遍,包括歹徒情急之下吐露的“姓趙的軍爺”,但他并未直言懷疑誰,只道:“末將亦不敢妄斷,或許是歹徒慌亂之下胡言攀咬,一切還需府尹大人明察?!?/p>
李璟沉吟片刻,眼中閃過一絲陰霾。他不是傻子,“姓趙的軍爺”,范圍能有多大?他擺擺手:“朕知道了。你救下周小姐,于周相有恩,很好。近日淮西有些不安穩(wěn),你準備一下,不日朕或許有差事交予你?!?/p>
這是明晃晃的提拔信號!趙匡胤心頭一震,立刻謝恩。他知道,這其中有周宗暗中運作,也有皇帝對可能存在的“兄弟鬩墻”的警告與制衡。
趙光義很快得知朝堂上的動向和皇帝的敲打,又驚又怒。他沒想到周娥皇如此果決,直接將事情捅破天,更沒想到皇帝似乎信了幾分!他砸了手邊一方硯臺,臉色鐵青地在房中踱步。不行,絕不能坐以待斃!
他眼中閃過狠毒之色,喚來絕對心腹,低聲吩咐:“去,想辦法讓開封府大牢里那幾個廢物‘病逝’。讓得干凈點!還有,給我盯緊周娥皇和趙匡胤,尤其是他們私下往來,一有蛛絲馬跡,立刻報我!”
他就不信,抓不到這對男女的錯處!
然而,趙光義的動作,早已落在有心人眼中。周娥皇重生歸來,豈會不防著他這條毒蛇?她早已通過父親,在開封府乃至趙光義身邊,布下了若有若無的眼線。
幾日后的一個黃昏,趙匡胤依約來到城外一所僻靜的別院。這是周宗的一處私產(chǎn),極為隱秘。
院內(nèi)紅泥小爐煮著茶,周娥皇正低頭調(diào)試著一把焦尾琴。見他進來,她抬眸微微一笑,燈火下容顏如玉,氣質(zhì)卻沉靜如深潭。
“將軍來了,請坐?!?/p>
趙匡胤坐下,看著她嫻熟的琴技,不由贊道:“小姐精于音律,胤早有耳聞,今日得見,名不虛傳?!?/p>
周娥皇指尖劃過琴弦,流出一串清冷孤高的音符:“雕蟲小技,不及將軍沙場點兵,匡扶社稷之萬一?!彼掍h一轉(zhuǎn),“將軍可知,今日請您前來,所為何事?”
趙匡胤神色一肅:“小姐請講?!?/p>
“有人,不想看到將軍好?!敝芏鸹收Z氣平淡,卻扔出一記重錘,“昨日開封府大牢里那幾個歹徒,一夜之間,悉數(shù)‘暴斃’了?!?/p>
趙匡胤猛地握拳,眼中厲色一閃:“果然是他!”滅口!如此狠辣快捷!
“死無對證,陛下那邊,暫時也就只能到此為止了?!敝芏鸹侍嫠辶吮?,“但這也證實了我們的猜測。將軍,猛虎臥榻之側(cè),豈容毒蛇酣睡?”
她推開琴,取出一卷薄薄的紙卷,推到趙匡胤面前。
趙匡胤展開一看,面色驟變。上面清晰羅列著幾條信息:某年某月某日,趙光義心腹于某賭坊輸錢若干,后賬目出現(xiàn)不明來源款項填補;某年某月,趙光義名下田莊與某致仕官員家眷有異常田產(chǎn)交易,涉嫌強買強賣;甚至還有一條模糊記錄,關(guān)于其部下一次剿匪時疑似殺良冒功……
這些事可大可小,單獨拿出或許動搖不了根本,但若串聯(lián)起來,精準發(fā)力,足以將一個“年少有為”的將領(lǐng)拉下馬,尤其是結(jié)合當前皇帝可能已經(jīng)產(chǎn)生的疑心。
“這……”趙匡胤震驚地看向周娥皇。她竟在短短時日內(nèi),能查到這些?!周家的能力,此女的心計手段,遠超他想象!
“將軍不必驚訝。既結(jié)盟,自當有所表示?!敝芏鸹收Z氣依舊平靜,“這些,或許只是冰山一角。將軍可知,他為何如此急于除去我,甚至不惜對你下手?”
趙匡胤目光陰沉,搖了搖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