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巖小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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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亮輕笑了一聲?！澳阈κ裁矗俊毙斐科沉怂谎?，“咳?！崩盍劣悬c尷尬地掩飾了一下：“沒，就在想你二十年以后以后大概就這樣?！毙斐恳槐菊?jīng)地點點頭，把路口買的花整整齊齊放在墓碑前面，又掏出車里帶來的一塊干凈軟布?！拔襾怼！崩盍两舆^去，細致地一點點擦掉上面的積雪?！靶彀职帜愫?，我是徐晨的，朋友?！钡谝淮我娒妫盍敛桓医械锰潘?，好像碑上那人真能聽見，真能隨時一巴掌呼他對象臉上罵“不孝子”似的，所以他最后兩個字叫得幾乎可以算得上微弱，沒有底氣。怕驚擾了地下的，也怕讓地上的不開心。徐晨好像有點不太滿意，皺皺眉頭，但也沒多說，搶過李亮手里的布，悶頭擦起來。李亮知道他膈應(yīng)了，用手肘輕輕撞了兩下徐晨，再嘟嘟嘴撒個嬌。徐晨眼神一下就軟了，又好氣又好笑地搖搖頭。他們把周圍清理干凈，放上牛肉、饅頭、大五花還有一瓶牛二——不知道他爸喝不喝酒，他們就先買來了，想著就算老頭子不喝，下面總也有幾個狐朋狗友需要的。雪慢慢下得有點密集，他們點了好幾次香才勉強點著?！罢f來也可笑，我對我爸印象幾乎沒有，看到照片之后也只能記起來很少一部分。”徐晨把李亮羽絨服后面的帽子罩上，又拉著他在墓碑前坐下：“大概是他去世的時候我年紀太小了?！逼鋵嵗盍聊苈牫鰜?，徐晨說這話也沒什么想讓他安慰的意思，就純粹是把憋心里的話找個人傾訴一下，他只需要乖乖做個聽眾。于是李亮拍拍他大腿，示意他繼續(xù)說?！拔覌屢矝]怎么對我提過我爸的事兒，兩人的關(guān)系之前應(yīng)該也就是不咸不淡的，你看她一年到頭都沒來過幾次?！眲e人家的墓碑前面都有東西放著，他爸這兒，徐晨不去，就一直是空的，煞是凄涼。這世上究竟有沒有泉下有知這回事不好說，但死了都沒人惦記，總是讓人覺著心酸?！拔野肿约杭沂鞘裁辞闆r我也沒問過我媽，她要愿意說就說，她要不愿意說，我也不著急，反正人都沒了也沒什么好追究的，問了又能怎么樣，沒個結(jié)果改變不了現(xiàn)狀。大家日子都要往前過，她現(xiàn)在有自己家庭、孩子，她就管她出國，我呢，在這里，有空就來看看老頭子，陪他說說話，讓他看看我這個兒子沒他在，這幾年也混得不錯，讓他這么早甩下我，現(xiàn)在后悔去吧。”說到最后兩句話的時候，徐晨有意識地往墓碑上看了一眼，好像真的在和他父親置氣一樣。李亮莞爾。徐晨和他媽確實沒有尋常人家的血肉橫飛，到最后也是客客氣氣地分開。應(yīng)該說，徐晨這個人，到現(xiàn)在為止，這輩子除了李亮也沒什么事情能讓他激動起來?！俺衾项^子?！毙斐坑粥洁炝艘痪洌骸暗忍旎嘏?，我再帶幾個朋友來見見你，有我大學(xué)同學(xué)，還有我在福利院認識的小朋友，可能還有其他人，反正都來陪你說說話，也省得你一個人孤零零的?！毙斐肯窠淮聝核频陌阉畹浆F(xiàn)在所有的關(guān)系網(wǎng)大致都描述了一遍，唯獨留下李亮的沒有說。李亮正納悶，就聽他又問：“你知道今天是初雪么？”反應(yīng)了半天才發(fā)現(xiàn)他是在和自己說話，李亮搖搖頭：“啊，是嗎？”“嗯。初雪有個傳說，說是一起看初雪的情侶，一輩子不會分開?！毙斐空f得很認真，李亮本來想笑他姑娘家家的東西他也信，但看到他表情的時候，就笑不出來了，心臟和血液突然一下像有什么預(yù)感似的，洶涌地狂奔起來。徐晨抓過李亮的手，從口袋里摸索出一個方盒子，麻溜地把里面一枚帶鉆的鉑金戒指拿出來往他手上一套：“爸你看好，這個人，叫李亮，他也不是我什么朋友，他就是我愛人，這輩子我也就他了，反正你不同意也沒用，我就通知你一聲?！苯渲讣毤毲汕桑髟诶盍涟變舻氖种干仙肥呛每?。照片里的人還是笑意盈盈的，李亮的臉卻“轟”地一下快要燒著了。徐晨把盒子往他手里一塞，示意他幫自己戴另一枚。李亮哆哆嗦嗦的，手抖得厲害?！爸八湍憬渲傅臅r候我就說過，你先戴著，以后我給你換好點兒的，總算能買上了。還有，過完年，我們就去外面領(lǐng)證，我看你對上次在醫(yī)院里對那個小本本還挺在意。”徐晨不是個愛說話的人，今天說的這些大概是把他半年份的都講完的了。李亮腦子有點轉(zhuǎn)不過彎來，舌頭打了幾個結(jié)，想說的話在心里刪刪減減半天，最后還是面紅耳赤地只憋出來一句輕輕的“嗯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