坤寧宮,殿中燈火通明,明亮如晝。
鶴形宮燈點燃的燭火光芒,將鎏銅鶴翅映照熠熠生輝,光可鑒人的地板上,隱約倒映著幾道人影。
這時,大明宮內(nèi)相戴權(quán),已著內(nèi)監(jiān)準(zhǔn)備了大漢諸省輿圖,掛在屏風(fēng)上,供著崇平帝與賈珩觀看。
其上標(biāo)注九邊局勢,并諸省經(jīng)制兵額。
“子鈺,過來看看。”崇平帝喚了一聲。
賈珩恭敬應(yīng)著,近得前去,余光瞥了一眼,卻見宋皇后與咸寧公主并未離去,嗯,差點兒忘了,這是坤寧宮。
此刻母女二人,坐在案幾后品茗敘話,時而看向君臣二人。
戴權(quán)捧著燭臺,就近而照。
崇平帝指著輿圖,沉聲道:“子鈺,天下財稅之地,在于東南三省,金陵、浙江、福建三省財稅供養(yǎng)諸省,四川這幾年好一些,高仲平有治事之才,雖這幾年天災(zāi)不斷,時豐時歉,但也可勉力維持,府庫還得以自支,湖廣諸省,還算太平,而山東、河南、河北等省,已有三年不向中樞繳納賦稅了,民亂更是此起彼伏,其中,京畿三輔之地,天子腳下,去年還有賊寇嘯聚山林,劫掠州縣,如今應(yīng)是沒了罷?”
旁人都說他寵信這年未及弱冠的少年,殊于旁人。
可,卻不知其能。
如論滿朝文武,在少年之前,雖也有見著政弊,但卻未有這般王佐之才。
唯有這少年經(jīng)晉陽舉薦,與他奏對,幫他理清國勢,吏治人事,輕重緩急,軍政相督,都有條不紊,幾有諸葛孔明與劉玄德《隆中對》之撥云見霧,還有那《平虜策》。
其實,如果梳理賈珩步步生蓮之路,都起源于當(dāng)初晉陽長公主之舉薦,而后一步步幫助崇平帝制定中興攻略。
這在后世,就是國師一級的人物。
如今崇平帝在朝堂上,推行國策,再無原先權(quán)術(shù)運用到心力憔悴之感。
就連南安郡王、北靜郡王、西寧郡王、東平郡王等人,也在太上皇徹底退居重華宮后,表示臣服。
而珩以幸進,又不足以危及皇權(quán),一來根基淺薄,二來政敵從文官到勛貴再到藩王,這樣的人,只能是皇權(quán)的堅實捍衛(wèi)者。
這才是崇平帝想要下嫁女兒拉攏的緣故,畢竟,在紅樓原著中,為了掌軍的王子騰,敕封了元春貴妃。
“三輔之地,最近太平了許多?!辟Z珩說著,目光落在輿圖上,道:“圣上殫精竭慮,此圖就可窺見一二,如今局勢,雖仍有魚游沸鼎之險,但圣上已再無肘腋之患,正可安心整頓吏治,臣以為今歲可開恩科,為國家儲英同時,順勢結(jié)南北士子之心?!?/p>
他不知天子今日怎么這般動情,竟于坤寧宮中展輿圖而論天下形勢,一般而言,這是引為心腹。
“朕原也有此意,刷新吏治,裁汰舊吏,應(yīng)擇菁英以實臣工僚屬之缺額?!背缙降圪澩f著,而后又道:“今日廷議,派齊昆南下查鹽,子鈺有何看法?”
賈珩道:“江南之地,士紳群聚,人事煩亂可謂盤根錯節(jié),臣并未與齊閣老共過事,不知性情手段,但如今揚州之水越發(fā)渾濁,前日刺林一案,真兇并未為南下的兩位欽差拿捕,齊閣老南下,這些人也不會坐以待斃?!?/p>
這是他心存疑慮之故,齊黨南下與浙黨爭奪鹽務(wù)主導(dǎo)權(quán),多半是要斗得雞飛狗跳。
朝堂已經(jīng)派了兩撥兒欽差,一波是戶部侍郎梁元與都察院右僉都御史于德,二人南下察察林如海被謀害一案,結(jié)果查出的結(jié)果是私鹽鹽梟報復(fù),然后引起揚州府一輪新的打擊鹽梟,反而襯了鹽商的意思,可以說大魚是一個沒撈著不說,還將水?dāng)嚨脑絹碓交臁?/p>
崇平帝目光落在揚州之地,似乎也想起了廷議之時的奏對,沉吟道:“鹽稅之利,關(guān)系邊軍、京營糧餉軍需,先讓齊昆南下看看,如是仍無進展……”
旋即,看著一旁的少年,目光灼灼,問道:“子鈺,朕如果派你南下查鹽,你當(dāng)從何入手?”
賈珩心頭一震,想了想,說道:“兩淮都轉(zhuǎn)運司等一眾鹽官,江南藩臬兩司官員,揚州鹽商,揚州府縣諸官……臣會從此入手?!?/p>
還是那句話,解決不了問題,可以解決產(chǎn)生問題的人,誰有問題就解決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