揚州鹽院衙門,官廳
賈珩等不多時,就見到一個穿著四品緋袍官服,頭戴烏紗帽的儒雅中年人從后堂挑簾,進得廳中。
大漢之巡鹽御史官無定品,多以本官問事,林如海以一甲探花入仕,先在翰林院,后升遷至蘭臺寺大夫,最終被崇平帝派至兩淮巡鹽。
蘭臺者,御史臺也,這是時人對都察院都御史一級的美稱。
換言之,林如海本職掛著四品的左僉都御史銜,并非只有七品的御史官。
“林姑父一向可好?!辟Z珩起得身來,面上現(xiàn)出溫煦笑意,看向不遠處的林如海,寒暄道。
林如海不愧是一科探花,后來被小榮國公招為女婿,雖是年近四旬,然而容儀秀麗,風采過人,只是臉頰略有些蒼白,似有幾分病容。
林如海此刻也打量著對面的蟒服少年,見其人身形頎長,劍眉星眸,清雋、削立的面龐年輕的過分,只是神情剛毅,英姿勃發(fā),而眸光更似藏神芒,讓人很容易忽略年齡,心頭就生出幾分好感,喚道:“子鈺?!?/p>
兩人先前就有書信往來,此刻雖是初見,倒也沒有什么生分,寒暄而罷,引至內(nèi)堂敘話,重新落座而畢,仆人奉上香茗。
林如海因問道:“前日在邸報上見到,圣上已授命子鈺總督河道部院,未知淮安府清江浦那邊兒情形如何?”
淮揚、淮徐、淮海三道,皆在江北,下轄多處水利堤堰,而揚州就緊挨著高郵湖,如有不測,也難以獨善其身。
賈珩面色凝重,說道:“已經(jīng)訊問了相關(guān)河務(wù)官員,將南河堤壩、閘口等一應(yīng)虛實摸清,這次過來就是抽調(diào)江北大營的兵丁開赴淮揚、淮徐之地,抗洪備汛,以援險工。”
林如海點了點頭,嘆道:“泗州一淹,江左悚然,揚州城中最近也頗起了一些流言,雖未釀成大亂,但不少糧商已聞風而動,似有借淮北水災(zāi)迭起而囤貨居奇,坐地起價,不過有你兼領(lǐng)河務(wù),我這心也就安定下來了。”
賈珩在中原先是撲滅一場震驚海內(nèi)的叛亂,又是上《陳河事疏》,建言北方諸省廣修水利,整飭河務(wù),這一樁樁、一件件,凡大漢官場有識之士都要說一聲才具堪備,可為能吏。
甚至趙默、杜季同等人嘴上不承認,心頭也默然了賈珩的才干,甚至齊黨中人還想借賈珩這把刀殺人。
只是在彼等眼中,越是能吏,越是可惡,諂媚君王,敗壞朝綱……況滿朝文武,就你一人是忠臣,直臣,賢臣?就顯著你能耐?
權(quán)力就像蛋糕,你多分一塊兒,我就少分一塊兒。
賈珩放下手中茶盅,輕聲道:“現(xiàn)在情勢還不太樂觀,還需一些人手,物料,一切只是盡人事,聽天命。”
林如海道:“子鈺只管放手施為?!?/p>
賈珩轉(zhuǎn)換了話題,問道:“姑父在這兒整頓鹽務(wù),可有進展?”
提及此事,林如海面上凝重了許多,慨嘆道:“千頭萬緒,一籌莫展,自去歲到現(xiàn)在,鹽商、鹽運司、揚州府衙、南京戶部聚訟紛紜,未有定論。”
賈珩沉吟片刻,問道:“齊閣老不是也到了江南?”
鹽務(wù)上的事兒比河道還要棘手,因為牽涉到南京的一些致仕官員,甚至還有宮里,可以說,就是楊國昌親自南下都不一定搞定,齊昆南下多半也難以打開局面。
林如海點了點頭,說道:“齊大人現(xiàn)在在金陵,與南京戶部協(xié)商,要拿回南京戶部的鹽引發(fā)放、核銷之權(quán)給鹽院,為著此事,已多有爭執(zhí)?!?/p>
賈珩道:“今年北方諸省普遍受災(zāi),田糧之稅又多作蠲免,北面還要用兵,鹽稅這邊兒還是要好生整飭一番,充盈國家財用,不礙社稷大計?!?/p>
中原之亂的財政支出是宰了衛(wèi)鄭兩藩這兩頭肥豬填平的,但殺豬過年所獲浮財只能解燃眉之急,不能細水長流。
內(nèi)務(wù)府的內(nèi)帑在他的幫助下,陸續(xù)宰了三河幫與齊王、忠順王兩頭肥豬,頗為充裕,甚至統(tǒng)籌了一部分銀子供養(yǎng)京營兵馬。
但戶部的財政其實已經(jīng)難以為繼,這不是一個正常朝廷的財政收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