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媽拉個巴子……”他收回目光,拍了拍大腿,嘆道,“看來晌午只能請你喝盞寡淡的清茶了!”
凌川卻笑道,“屬下倒覺得,這未必全是壞事?!?/p>
“嗯?”陸含章斜眼看他,“此話怎講?”
“屬下以往常聽人說,老將軍在此垂釣,十回有九回是空手而返。今日至少印證了,這云媆湖中至少是有魚的!”凌川一本正經(jīng)地解釋道。
陸含章先是一愣,待反應過來這小子是在拐著彎打趣自己,頓時哭笑不得,舉起手中的煙袋鍋作勢便要敲他:“好你個滑頭小子!竟敢拿老夫?qū)ら_心!”
凌川笑著并未躲閃,結(jié)結(jié)實實讓那溫熱的煙鍋在腦門上輕輕磕了一下。
陸含章并未起身,依舊穩(wěn)坐于搖椅之中,目光卻如實質(zhì)般落在凌川身上,仿佛要將他看透。
“幾個月沒回來,這云州的風跟以往都不一樣了。老夫當時,果真沒走眼!”
凌川謙遜一笑,道:“全仰仗老將軍鼎力相助,否則,小子我能否在云州立足,尚是未知之數(shù)?!?/p>
“哼……”陸含章鼻腔里哼出兩聲,吐出一口煙圈,“你小子哪兒都好,就是這假模假式的謙虛,忒不實在!老夫平生最瞧不上的,便是這等虛禮!”
他嘬了兩口煙嘴,煙霧繚繞中,看似隨意地問道:“打算何時動身?”
凌川知他問的是前往神都行程,答道:“已安排妥當,預計數(shù)日后便起程。”
“神都那潭水,深不見底吶,你小子可得把招子放亮些!”陸含章語氣平淡,卻字字千鈞。
他微微瞇起眼,眸中精光隱現(xiàn):“此番為你舉辦的所謂授封大典,背后牽扯的藤蔓,遠比你想象的更為盤根錯節(jié),不僅是各方勢力角力的棋盤,更是龍椅上那位,對天下的一次落子試探!”
凌川神色一凜:“試探?試探何人?”
“試探滿朝朱紫,試探世家豪門,試探各地藩王,自然,也包括你這樣手握兵權(quán)、坐鎮(zhèn)邊陲的將領(lǐng)!”陸含章的聲音低沉而平穩(wěn),卻帶著洞察世事的滄桑。
“若你三個月前返京,你代表的是軍中新銳,是北系軍未來的將星。那時的你,是陛下眼中值得栽培的帝國棟梁,神都里的世家權(quán)貴、文武百官,縱不能拉攏,也必會對你示好結(jié)交!”
他頓了頓,目光掃過凌川,似在觀察他的反應,繼續(xù)道:“可惜,你以雷霆手段,將云州本地的門閥連根拔起,雖說這些北地豪強根基尚淺,遠不能與中原那些綿延數(shù)百年的真正世家、以及與國同在的天潢貴胄相比。但你這一刀,砍的不僅是云州幾家姓,更是向天下所有的上層勢力遞出戰(zhàn)書。在他們眼中,你已非新貴,而是必須除之而后快的異數(shù)與死敵!”
凌川眉頭微蹙:“老將軍也認為,我此舉錯了?”
“這世間,只有那未明事理的稚童才整日爭辯對錯!”陸含章嗤笑一聲,煙袋鍋輕輕磕了磕椅背,“成人的世道里,唯有利益的權(quán)衡與交換,以及力量的博弈與制衡。你選的這條路,注定荊棘密布,舉目皆敵。因為你所做的,是在動搖千百年來固有的規(guī)矩,而你所能依仗的百姓,在他們眼中,不過是沉默的螻蟻,難以成為你即時可用的助力!”
凌川默然點頭,這一點他何嘗不知。
陸含章吧嗒著旱煙,話鋒卻又微微一轉(zhuǎn):“不過,你也無需灰心,此路雖艱,卻并非天下烏鴉一般黑。廟堂之高,江湖之遠,并非所有人都會下場與你為敵,他們或許冷眼旁觀,或許……會站在更高處審視著你,想看看你這把突然闖入棋局的快刀,究竟能劈開多少迷霧,看看你這枚過河卒,又能走到哪一步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