藺珊珊的求職,對陳默來說只是一個插曲。
他自忖雖然是顏狗,但不是那被酒色泡軟了骨頭的昏君。
江山美人,孰輕孰重,心里那桿秤雖蒙塵,卻還認得準星。
鵬城七月的夜,是海與陸媾和出的黏膩產(chǎn)物。
風(fēng),裹挾著咸腥的海貨味兒,掠過灣畔那幾棟刺破天際的昂貴玻璃塔。
鵬城灣一號。
這風(fēng),卷起樓下精心伺候的亞熱帶闊葉植物蒸騰出近乎凝滯的濕熱,一股腦兒拍在陳默臉上。
這風(fēng),帶著白日驕陽的余燼,觸感微燙,像誰不懷好意的呼吸。
他今日難得沒加班,竟有了幾分閑情逸致。
晚飯后還和胡笳一起去樓下那片被霓虹與豪車尾氣熏染的所謂“綠洲”里壓了壓馬路。
步履踩在昂貴石材鋪就的路面上,聲音被周遭的喧囂吞沒,如同他們大多數(shù)交談。
此刻歸巢,兩人各自陷在寬大的搖搖椅里,像兩尊被抽去了筋骨的佛。
巨大的露臺是他們的蓮臺,腳下是萬丈紅塵的燈火。
一人懷里抱著半個冰鎮(zhèn)西瓜,瓜皮上凝結(jié)的水珠在夜色里幽幽反光,像沁出的冷汗。
金屬勺子挖下去,發(fā)出輕微的、濕潤的“嚓”聲,挖起一塊涼沁沁、紅艷艷的瓜瓤。
甜,是工業(yè)時代精準培育出的甜,順著喉嚨滑下去,暫時熨帖了皮囊里的燥。
話頭是散的,東一榔頭西一棒槌。
從白天某個會議桌對面禿頂男人愚蠢的提案,扯到樓下新開那家日料店金槍魚大腹的成色,又跳到胡笳新看中某個限量手袋的荒謬溢價。
瑣碎,毫無意義,卻又像某種必要的潤滑劑。
在沉默的間隙里吱嘎作響,填充著這昂貴空間里巨大的空。
他們似乎有說不完的話。
時間在瓜瓤的消減中無聲爬行。
不知何時起,那風(fēng)終于撕破了白日的偽裝,褪去了黏膩的暖意,開始滲出一絲涼氣。
帶著深夜海水的清醒,拂過皮膚,帶走白日積攢的浮塵與汗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