延祚坊十字街中心,丁掌柜顧不得腳下的臟污,站在銅鑼邊,右手攥著鑼錘,左手掛著三吊錢,一面敲鑼一面環(huán)視漸漸往這邊趕來的眾人。
這些人都是延祚坊的老戶,有的衣衫襤褸披頭散發(fā),有的頭臉還生著疥瘡,有的則赤腳踩過地上泛著油光的黑水……
每一個人聽到銅鑼的號召,都放下手上的事,往聲源處聚集。
丁掌柜瞪圓了眼睛在人群中搜尋,面色焦急,尋了一圈又一圈,直到瞧見一個大冷天還打著赤膊的粗胖漢子時,微微松了口氣。
他停下敲鑼的動作,朝望著自己的眾人抱拳相拜,高聲說道:“大伙還記得溫輔溫公嗎?”
“這咋能忘!活了多少年了,溫公可是唯一一個拿咱們當人,也想讓咱們自己拿自己當個人的官兒?!?/p>
說話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,她身上穿著各色布料拼做的衣裳,“就是好人不長命,咋的,你那客棧開不下去了,打著溫公的名頭讓咱們給你外頭抓幾個客人?那先說好了,三七分賬,我們七,你三?!?/p>
“陋寡婦,你要分丁老摳的錢,還不如直接要他的命!”另一個下巴上長了一顆痣的消瘦男子說道。
“就是!要不你以為他為啥叫丁老摳??!”
一時間眾人七嘴八舌的說笑了起來。
見此,丁掌柜提著的心又往下落了一點。
打著赤膊的粗胖漢子名叫莊大柱,在延祚坊算是說得上話的人物。
他抬手叫停,走到丁掌柜身邊站定,高聲說道:“這鑼除了溫公去世時敲過一回,再往前就是鬧病那一回,到今兒已經三年沒人動過了。
“老規(guī)矩,鑼響聚人,讓大伙辦事就把錢到給到位。但咱們有言在先,辦的必須是大伙能辦的事,不能故意難為人,也不能拿咱們填命。”
說最后一句的時候,他扭頭看向丁掌柜,眼神警告。
丁掌柜點點頭,放下鑼錘,取下三吊錢,舉高給眾人瞧了瞧,接著將它們掛到了銅鑼上,沉聲說道:“溫公的女兒,溫小娘子不見了……”
“丁老摳,溫小娘子不是一直住在你那!你干什么吃的,連個人都看不??!”陋寡婦扯著嗓子喝罵道。
“小娘子讓她夫家欺負的時候,你做不了啥就算了,畢竟身份在那擺著,如今一個大活人都看不?。磕隳芨缮?!”
丁掌柜被罵的臉紅,也不反駁,只能提高了聲音喊話:“我的錯回頭再說,當務之急是先找人!小娘子在長安無親無故,咱們這些得過溫公恩惠的人,這個時候得幫忙??!諸位,這三吊錢掛在這,求諸位幫忙找人!”
想到那個每日笑意盈盈的小娘子,再想想幾乎徹夜不眠的燭火,丁掌柜眼眶微紅,聲音哽咽。
“把你的錢收回去,少在這寒磣人,咱們是窮,可也不是沒道義的,你把事說仔細了,大伙這就去找人!”
“對!你說清楚!”
“娘的,敢動恩公的女兒,就是不要了這條爛命,老子也和他沒完?!闭f話的是原來住在延祚坊西的賴子,因只有一條胳膊,人送外號獨臂老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