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是……”霍蟲娘話到嘴邊忽然收聲。
溫清寧見她唇角收緊,上身前傾俯在木桌上方,一雙清亮的眼睛緊緊鎖著她:“是誰家?”
霍蟲娘驚了一下,感受到撲面而來的壓迫感脫口而出:“左歸朋的宅子。”話一出口,不自覺皺了皺眉,臉上閃過一絲懊惱。
溫清寧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,眼角余光掃見孫三出現(xiàn)在正屋門口的身影,注意到他欲言又止的神色,眼簾輕垂若有所思,隨后坐回木墩、
“為什么停頓?”
霍蟲娘張了張嘴,遲疑道:“您是不是不能問訊?”
竽瑟猛地轉(zhuǎn)頭,看向霍蟲娘,滿臉震驚:第一次有人對她家郡君說這話。
她張嘴想要斥責(zé)霍蟲娘放肆,可那斥責(zé)的話怎么都說不出口,無他,因?yàn)榛粝x娘并沒有說錯,郡君只是外命婦,沒有也不該參與政事。
倘若霍蟲娘以此向御史狀告……
這般想著,她望向溫清寧,眼神擔(dān)憂。
溫清寧沒有生氣,反而贊同:“娘子說的沒錯,我沒有資格對你問訊。”
“就像說書先生講的那種‘后妃不能干政’,是不是?”霍蟲娘見她沒有生氣,膽子漸漸大了一些。
溫清寧笑著點(diǎn)頭:“《周禮》云‘婦人無外事’,《禮記》主張男女內(nèi)外有別,我朝開國初曾明確規(guī)定‘后不預(yù)政,預(yù)則斬’。按照這些規(guī)定來,我該得賜一盞毒酒。”
竽瑟面色大變:“郡君不可……”
溫清寧擺擺手,示意不要緊,一面直直地望向霍蟲娘:“我說這些,娘子沒有任何意外之色,想來是知道的。”
霍蟲娘怔愣了一瞬,抬手勾著鬢邊不存在的碎發(fā)攏到耳后:“聽說書先生說的?!?/p>
“說書先生啊,聽著是個博學(xué)的?!睖厍鍖幷Z速慢悠悠的,每一個字落在聽的人耳中,都好似別有深意。
說完這話,兩人間陷入長久的安靜。
溫清寧仿佛真的因?yàn)椤昂蟛活A(yù)政,預(yù)則斬”這一句話不再提問。
霍蟲娘眼睫顫動,唇角抿緊又放松,似乎想要開口說話,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的樣子。
過了許久,她突然出聲問道:“您還想知道佛婢的事情嗎?”
溫清寧淡淡道:“霍娘子如果愿意說,我自然是愿意聽的?!?/p>
霍蟲娘深吸一口氣,猛地站起身,丟下一句話:“我才想起來,還沒有給您倒茶?!奔辈匠荼既?。
急躁沉重的腳步聲,伴隨著拐杖噠噠的聲音。
“娘子你……”
霍蟲娘忙不迭打斷孫三的話,語氣焦急:“我前陣子拿回來那罐子茶呢?”
“放在架子上,我給你拿?!?/p>
夫妻二人的對話聲漸漸變小,直到聽不見。
竽瑟一邊分神盯著正屋的方向,一邊低頭湊到溫清寧耳邊,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:“郡君,這家人太奇怪了,這霍娘子瞧著滿嘴謊話,恐怕有別的目的?!?/p>
“謊話也是話,也要花心思編造,而且有些謊話是為了哄騙聽的人,有些則是哄騙說的人?!睖厍鍖幾齑紧鈩樱猛瑯拥囊袅炕氐?,“我有些好奇那個教霍蟲娘說謊之人的身份,不知道是那個夫人,還是那個郎君?!?/p>
竽瑟見她心有成算,放下心來,瞥見門口的身影,直起上身,端正站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