郝友其站在研究所駐扎地的頂層,暴雨如注,天地混沌一片。
他渾身濕透,雨水順著發(fā)梢滴落,在肩頭洇出深色痕跡,像一道道無法愈合的傷疤。
他的眼眶通紅,不是因為淚,而是血絲密布、幾乎要爆裂——那是一種被撕裂的靈魂在燃燒,倔強得近乎偏執(zhí),仿佛只要站著,就能把命運攔在門外。
苗岑立在他對面,雙手緊握成拳,指節(jié)因用力而泛白,仿佛下一秒就要砸碎空氣。
他聲音低沉卻炸裂:“你以為我不想去找她?那是我妹妹!是我親妹妹!”他猛地指向遠處,手臂劇烈一抖,掌心甚至微微顫抖,“你看看!你再看一眼!那里不是廢墟,是地獄!黃泥水翻涌如沸,淹沒了所有建筑,連影子都被吞盡了!你告訴我,怎么去?怎么救?”
郝友其緩緩抬起頭,目光穿過雨幕,落在那一片混沌之中。
那里如今只剩斷壁殘垣浮在渾濁水面之上,如同沉沒的記憶。
他嘴唇干裂出血,喉結艱難地滾動,仿佛吞咽著某種無法言說的痛楚。
“如果念念知道……我讓你再去一次,再經(jīng)歷一次……她會怨我的?!泵玑穆曇糨p了,卻更重,壓得人喘不過氣。
“可是,我不去,她不會怨我嗎?”郝友其忽然笑了,那笑比哭還凄厲,眼角肌肉抽搐,像是靈魂正在碎裂?!搬?,就一次……只一次?!?/p>
他雙目空洞,瞳孔深處燃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光,像一頭困獸最后的掙扎。他慢慢蹲下,膝蓋重重砸在地上,發(fā)出沉悶的響聲,濺起泥水四濺,卻沒有一絲遲疑。他跪在那里,雙手撐地,肩膀劇烈起伏,仿佛整個世界都在他身上塌陷。
“我求你……”他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,喉嚨里像是卡著碎玻璃,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,“我沒有求過任何人……這是我第一次跪下來求人……岑哥,我求你……讓我去一次,就一次……好不好?我不能這樣回國……我不接受這樣回國!”
他抬起頭,眼神已不再是人的模樣,而是野獸般執(zhí)拗的絕望。
雨水沖刷著他臉上的淚與血,分不清哪是淚,哪是傷。
他伸出手,不是乞憐,而是懇求——那只手抖得厲害,卻固執(zhí)地伸向天空,仿佛要抓住什么早已消逝的東西。
苗岑沉默良久,終于邁步上前,腳步沉重如鐵。
他一把攥住郝友其后頸,力道狠絕卻不失溫柔,將他整個人按進自己懷里。
他俯身時,雨水打濕了他的鬢角,也打濕了郝友其顫抖的脊背。
“你跟隊里去加州,回國?!彼а?,聲音沙啞卻堅定,“你爸爸媽媽還在等你!你信我,等雨停了,我會去找她。是死是活,我一定帶她們回來!你信我!”
郝友其的身體猛地一震,像一根繃到極限的弦終于斷裂。
他再也撐不住,整個人癱軟下去,靠在苗岑胸前,肩膀劇烈抽動,眼淚混著雨水洶涌而出,不是哭泣,而是靈魂崩塌后的潰散。
他像個孩子一樣抱著苗岑的腰,哭得撕心裂肺,手指死死摳進對方衣服里,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錨點。
苗岑緊緊抱住他,一手狠狠揉著他凌亂的頭發(fā),動作粗暴卻又無比溫柔:“我知道,我知道你盡力了!但即便我是苗念的哥哥,我也不能用你的前途,去賭她那萬分之一的生存希望!你的未來還很光明……小其,回國去?;匾惶吮蔽?,我怕他們撐不住……你替我和念念回去看看,好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