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輕的冰谷遺族指尖撫過古卷上凝固的血痕,那暗紅在雪光里泛著奇異的光澤,像極了奶奶臨終前給他繡的護(hù)身符——奶奶總說,冰谷人的血里藏著雪魂,能鎮(zhèn)住邪祟。他把古卷緊緊按在胸口,冰涼的紙頁透過衣襟貼著皮膚,卻奇異地熨帖了剛才破幻時撕裂般的心悸。
“原來……他們不是想拉我下去?!彼斫Y(jié)滾了滾,聲音還帶著劫后余生的發(fā)顫,卻有股暖流從心底漫上來,“是想告訴我,別怕?!?/p>
那些在幻境里糾纏他的祖輩殘影,那些他以為是索命的怨魂,此刻回想起來,眼神里分明藏著焦灼的期盼。就像小時候他摔進(jìn)冰窟,父親跳下來救他時,眼里也是這樣的光。
冰谷里的風(fēng)忽然轉(zhuǎn)了向,卷著的雪粒落在臉上,竟不似先前那般刀割似的疼了。遠(yuǎn)處傳來“叮咚”的水流聲,不是冰棱斷裂的脆響,是活水撞擊巖石的溫潤調(diào)子。年輕的冰谷遺族猛地抬頭,古卷在他掌心微微發(fā)燙,卷頁自動翻開,露出一幅溫泉的插畫,旁邊批注著幾行小字:“玄冰煉獄左近有靈泉,泉眼通地心火脈,可愈金瘡,解寒毒。”
“是溫泉!”他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,舉著古卷朝阿風(fēng)和阿雪晃了晃,“古卷上說,這泉能治外傷!”
阿風(fēng)正揉著被冰蟲抓出紅痕的小腿,聞言一瘸一拐地站起來,粗糲的手掌拍在他肩上,力道大得差點把他拍趴下:“走!去泡泡!不然我的腿真要廢了,以后誰給你擋那些陰魂不散的黑影?!?/p>
阿雪也扶著巖壁站直了,右臂舊傷處的繃帶滲著血,卻笑著朝他伸出手:“來,我扶你?!彼闹讣膺€帶著凝結(jié)的冰碴,觸到他手腕時,兩人都忍不住打了個激靈,又不約而同地笑了。
三人相互攙扶著往水聲處挪步。年輕的冰谷遺族被夾在中間,左手搭著阿風(fēng)的胳膊,右手被阿雪牽著,能清晰地感受到阿風(fēng)肌肉里憋著的勁兒——這家伙總愛硬撐,剛才為了護(hù)他,后背被蟲影劃了道深口子,現(xiàn)在走路都在往外滲血;阿雪的手也在抖,卻把大部分力氣都壓在他身上,生怕他跟不上。
風(fēng)里飄來淡淡的硫磺味,混著雪水融化的清冽,年輕的冰谷遺族低頭看了眼古卷,卷頁上的金光雖淡了些,卻像呼吸般微微起伏,邊角的血痕在雪光里暈開,真的像奶奶繡的護(hù)身符上那點朱砂。
“慢著。”阿雪突然停住腳,側(cè)耳細(xì)聽,睫毛上的雪粒簌簌往下掉,“這水聲不對勁?!?/p>
阿風(fēng)也屏住了呼吸。那水流聲確實怪,潺潺的調(diào)子太規(guī)整,像是有人拿著瓢在水缸里一下下舀水,每聲“嘩啦”的間隔分毫不差,透著股說不出的刻意。他握緊腰間的短刀,刀柄上的火焰紋路隱隱發(fā)燙:“你是說……又是幻象?”
年輕的冰谷遺族連忙展開古卷,星圖上對應(yīng)前方的位置亮著柔和的白光,證明確有活水,但白光邊緣纏著幾縷極細(xì)的黑線,像蛛網(wǎng)似的往中心爬。他指尖撫過那些黑線,古卷突然震動起來,一行行小字浮現(xiàn)出來:“泉底有封印,寄邪物‘冰尸蠱’,善擬人聲,以活氣為食。”
“冰尸蠱?”阿雪的聲音陡然發(fā)緊,右臂舊傷突然抽痛起來,像是有根冰針往骨頭縫里鉆——這是師父教她的預(yù)警,每次有邪祟靠近,傷處就會這樣疼。
“是玄冰煉獄外圍的邪物?!蹦贻p的冰谷遺族指尖抖得更厲害了,古卷上的黑線越來越濃,幾乎要凝成實質(zhì),“傳說它們寄生在溫泉底下,靠吸食活人的精氣繁衍……被纏上的人……”他咽了口唾沫,聲音發(fā)澀,“會慢慢變成沒有意識的冰尸,最后沉入泉底,成為新的蠱巢。”
話沒說完,他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,帕子捂上去,立刻洇開大片暗紅。阿雪連忙替他順背,掌心觸到他后背凸起的骨節(jié),才驚覺這孩子瘦得只剩一把骨頭了。
“古卷還說……”他咳夠了,把染血的帕子攥成一團(tuán),“冰尸蠱最擅長模仿人聲,尤其是……尤其是親近之人的聲音。”
話音剛落,前方的霧氣里突然飄來個溫和的女聲,像浸了泉水的絲綢,纏得人心頭發(fā)癢:“阿雪!阿雪快過來!這溫泉能治你的胳膊!”
阿雪渾身一震,扶著年輕冰谷遺族的手猛地收緊,指節(jié)都泛白了。這聲音……是師父!
三年前師父對抗蝕魂霧時失蹤,最后留給她的,只有半塊染血的玉佩。她無數(shù)個夜里抱著玉佩哭,夢里總見到師父站在溫泉邊,手里舉著藥罐朝她笑:“阿雪,師父找到能治你胳膊的藥了?!?/p>
“別信!是蠱聲!”阿風(fēng)死死攥住她的胳膊,指節(jié)捏得發(fā)白,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骨頭捏碎,“你忘了回音獄的冰鏡了?這些邪物就會挑你最念想的人模仿!”
阿雪猛地回神,冷汗順著鬢角往下淌,浸濕了衣領(lǐng)。她望著霧氣深處,隱約能看到個青衫身影背對著他們蹲在泉邊,發(fā)間別著支桃木簪——那是她親手刻的,上面還纏著圈紅繩,是她十五歲生辰時給師父的禮物,除了她們師徒,沒人知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