關(guān)于下一程究竟往何處,朱英斟酌兩天后,在飯桌上旁敲側(cè)擊地問了幾句,試圖打探宋渡雪的意向,未果,被宋大公子一眼看穿,臉立馬黑了,直言質(zhì)問她是不是又想甩掉他們跟別人跑。
雖然前科累累,但這回朱英屬實冤枉,當(dāng)即指天發(fā)誓絕無此意,畢竟是為了尋找能解心魔之物,宋渡雪本人都不去,她從何找起?
不過那畢竟是邪祟的地盤,帶著宋大公子進(jìn)去多少有些冒險,朱英自己也還沒拿定主意,誰知宋渡雪聽完后,竟然當(dāng)真有些興趣,簡單追問兩句后就答應(yīng)下來,更加印證了她的猜測。
而另一邊的朱菀一聽,頓時連碗里的飯都不香了,捏著筷子直呼什么時候走——拜托,那可是地府?。?/p>
凡人恐嚇小孩的鬼故事里,十個有九個都繞不開陰曹地府,但幾乎沒幾個人有機(jī)會親眼看看,這要是進(jìn)去逛一圈,豈不是能見到以往只存在于話本子里的風(fēng)景名勝?
五個人里已有三人想去,瀟湘糾結(jié)半晌,最終在朱菀的軟磨硬泡里敗下陣來,勉強(qiáng)同意了。眼看一個盟友也不剩,朱慕若不跟著去,就只能自己找路回三清,對一個恨不得背上長個殼,整天縮在里面不出來的人來說,那恐怕比殺了他還難受。
于是乎全票通過,此行就這么草率地決定了。
幾人最后在金陵休整了大半月,等到七月上旬,桃康坊第一座屬于修士的高樓落成時,按照約定,朱英領(lǐng)著整裝待發(fā)的眾人去找寧亂離。
“一,二,三……”
萬寶行燈火通明的后院里,寧亂離盛裝打扮,口脂濃得像剛吃了小孩,掌心懸浮著一紙路引,身后跟了幾個修士。每點過一個人頭,路引末尾的紅字便緩慢扭動,添上一人的姓名。
“……等等,這全都是你們的東西?”寧亂離望著那滿滿當(dāng)當(dāng)一馬車的行李,嘴角抽了抽:“嘖,馬不能帶啊,牲畜到了那地方,幾個時辰就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了?!?/p>
瀟湘本就有些害怕,聞言臉色更是一白,緊張地吞了口唾沫:“那、那怎么辦?”
寧亂離隨手朝朱英一指:“叫她來拉,她一個人能頂十匹馬?!?/p>
朱英哭笑不得,抬手扶住馬車轅,點了點頭。寧亂離也不再廢話,手掌一合,低聲誦咒道:“天雨血,鬼夜哭,幽冥盡處極樂都。黃泉道阻,路引引路。”
言畢掐訣施法,路引隨之一亮,紅光驟然大作,原來是張傳送符。
好似被人一把按進(jìn)了深水中,朱英眼前一黑,喉頭猛地窒息了一瞬,皮膚爬上刺骨的寒意,又頃刻間消失殆盡,再凝神往周遭看時,赫然已不在金陵城中。
天如深淵,地似血海,一條伶仃的泥土小路從中穿過,被拔地而起的巨門從中截斷,門上有一張陰森森的匾額:鬼門關(guān)。
此即為幽冥地府。
“快看!是彼岸花!”朱菀又驚又喜,使勁搖著瀟湘:“我的天,居然有這么多,全都是嗎?!”
原來四周茫茫無際的血海竟然是花海,暗紅的花瓣卷曲如絲,蕊心一點幽光好似帳中紅燭,無數(shù)盛放的冥花層層疊疊,兀自搖曳,宛如潮水,蜿蜒的黃泉路拐了個彎,便好似被其淹沒了一般。
“別碰哦,這花殺人可不見血?!睂巵y離懶洋洋地提醒道:“看見這條路了嗎,若想走黃泉路進(jìn)入酆都,要在冥花海里走上七天七夜,但凡踏出路面一步,就會陷入彼岸花的幻覺,不知不覺走進(jìn)花海深處腐爛……然后開出一朵新的花。”
瀟湘嚇得拽著朱菀連退三步,結(jié)果一回頭發(fā)現(xiàn)離另一邊又已經(jīng)近在咫尺,驚恐道:“這條路也就七步寬!”
寧亂離笑道:“是啊,所以你們就感謝我吧,姐姐直接帶你們到終點了,過個門就行,跟我來?!?/p>
鬼門關(guān)外,兩名鬼差正挨個盤查過關(guān)人的來歷,其中矮壯者頭生兩角,鼻穿鐵環(huán),是個青面鐵牛,瘦高者赤發(fā)披肩,眉心到鼻尖有一線白紋,是個高頭駿馬,遠(yuǎn)遠(yuǎn)看去時還不覺得,待到幾人走近一瞧,才發(fā)現(xiàn)二者皆身形巨大好似巨木,人往他們面前一站,活像三歲幼童。
朱菀比見神仙還激動,小聲尖叫道:“牛、牛頭馬面!”
馬面正倚在墻上打呵欠,聽見聲音,目光懶洋洋地掃過來,一打眼就瞧見了花枝招展的寧亂離,“哎喲喂”了一聲,直起身子道:“我就說今兒個眼皮直跳,肯定要倒霉,瞧瞧,這是誰來了?”
寧亂離皮笑肉不笑道:“姑奶奶大駕光臨,還不趕緊過來伺候?這點眼力見都沒有,我看你這雙眼不要也罷,挖了給姑奶奶下酒。”
馬面鼻子里吭哧了一聲,似乎是個冷笑,朝她身后的眾人看過去:“咦,怎么還有幾個凡人?嚯,難不成是終于知道怕了,送活食來孝敬鬼爺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