鬼市繁華歸繁華,卻并不是個適合閑逛的地方,畢竟是幽冥地府,邪門玩意最多,什么鬼畫符棺材床都算好了,瀟湘昨日還看到一家店,專賣附有詛咒的物品,門楣上跟曬臘肉似的吊了一排干癟的死尸,她只多看了兩眼,還沒看清是人是獸,頭頂忽然伸下來一張慘白的臉,瞪著沒有瞳仁的雙眼跟她說歡迎光臨,要不要進去坐坐。
雖然陰君承諾酆都城內(nèi)鬼不傷人,但瀟湘這輩子還從沒被鬼邀請過,呆愣片刻,僵硬地搖了搖頭,同手同腳地從店門前走開了。
有此前車之鑒,她決心之后要在客棧里待到天荒地老,朱菀來喊了三四回也沒能把她請動,似乎放棄了,良久沒再來敲門。瀟湘在桌畔坐了一會,莫名覺得后背發(fā)涼,抱著書縮回了床上,裹著被子翻看。
“篤,篤,篤。”
“我不出去,拿什么收買都沒用?!睘t湘斬釘截鐵道:“你也不要到處亂跑,老實在房里待著,他們都不在,惹出麻煩沒人給你收拾爛攤子?!?/p>
門外卻沒有說話,只是又敲了敲門:“篤,篤,篤?!?/p>
瀟湘冷哼一聲,頭也不抬地翻了一頁書:“少來,又想裝鬼嚇唬我,這招沒用了?!?/p>
“篤,篤,篤?!?/p>
見房內(nèi)人遲遲不應(yīng),敲門聲又鍥而不舍地響了良久,仿佛門外之人始終未離去。瀟湘終于發(fā)覺古怪,若是朱菀,早就應(yīng)該裝不下去現(xiàn)原形了,那幼稚鬼才沒這么有耐心,合上書吞了口唾沫:“誰……是誰在敲門?”
“篤,篤,篤?!?/p>
瀟湘心驚膽戰(zhàn)地等待許久,也沒等到任何回應(yīng),直被擾得如坐針氈,心臟怦怦亂跳,干脆一咬牙捂住耳朵,打算裝死,等他自己放棄。
誰知道那聲音像是跟她杠上了,每當她以為對方離去,試探著放下手,門外就會好死不死地響起敲門聲,不緊不慢,執(zhí)著得令人頭皮發(fā)毛。兩邊就這么僵持半晌,瀟湘視線始終在同一句話上打轉(zhuǎn),一個字也沒讀進去,終于怒了,深吸一口氣,掀開被子下床,在心中默念三遍“鬼怪不傷人”,猛地拉開了房門。
門外空無一人。
瀟湘好似被施了定身術(shù),徹底懵了,廊道被大紅燈籠映得一片猩紅,燈穗兀自搖晃,寂然無聲。良久過去,她才木著臉關(guān)上房門,不知是怎么走回去的,回過神來時,已經(jīng)緊緊抱著被子蜷縮在了墻角。
然而就在此時,那索命似的敲門聲居然又響了。
“篤,篤,篤?!?/p>
只不過這一次,是從她床下傳來的。
瀟湘尖叫一聲,一個箭步?jīng)_下床,連滾帶爬地沖出房門,還沒來得及回頭看,就聽見了朱菀放肆的大笑:“哈哈哈哈哈哈!”
瀟湘驚恐地朝她撲過去,失聲大喊:“有鬼、救命!有鬼??!”
“當然有鬼了,這里不是地府嗎?沒有鬼才奇怪呢?!敝燧倚Φ蒙蠚獠唤酉職?,瀟湘這才注意到她背上還趴著一個小女孩,正好奇地探出腦袋看她,膝蓋頓時一軟,差點當場跪下。
“別怕,給你介紹一下,這是巧云,里面那個是飛星?!?/p>
朱菀笑著把身后的女孩抱起來,她身子又瘦又小,跟個娃娃似的,套著不合身的衣服,活像裝在大號的麻袋里:“你看,都是很乖的小孩,不會把你怎么樣的?!?/p>
房內(nèi)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,一個頭大如斗的鬼嬰動作笨拙地爬了出來,抬起臉茫然地左看右看,青紫色的皮膚皺皺巴巴,眼睛像被擠成兩條縫,陷在大片臃腫的褶皺中。
一想到剛才就是這東西藏在自己床下,瀟湘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,氣急敗壞地抬腳朝朱菀踹去:“混蛋!你又作弄我!”
朱菀光顧著笑了,沒來得及躲,被踹得踉蹌了一下,巧云連忙道:“對不起,瀟湘姐姐,我們本來不能進入客人房內(nèi)的,但是菀姐姐說你不會介意,還說只要能讓你主動出門,就給我們錢。你沒有生氣吧?”
“我當然——”
如果不是太有涵養(yǎng),瀟湘早就破口大罵了,可此時低頭一看,女孩正小心翼翼地覷著她,眼中滿是不安,喉頭忽然一哽,僵滯片刻,才憋憋屈屈地違心道:“沒有,沒生氣?!?/p>
巧云似是松了口氣,低頭招呼:“飛星,你也快給姐姐道歉?!?/p>
也不知他聽不聽得懂,鬼嬰含糊地“嗯嗚”了兩聲,突然扭頭往瀟湘腳下爬來,嚇得她陡然色變,噌噌噌連退三大步:“不、不用了!我沒生氣,你快讓他回去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