趙明姝神色淡然,替夕若斟茶,“她不得不忍,嫡母教導庶女規(guī)矩,天經(jīng)地義。她若忍不下,便是忤逆不孝,父親也護不住她。況且,母親請來的嬤嬤,教的確實是高門大戶里正經(jīng)過日子的規(guī)矩,任誰也挑不出錯處?!?/p>
她頓了頓,嘴角彎起一抹極淡的弧度,“她不是一心想要攀高枝嗎?這些,可是做高門主母最基本的本事。母親這是在成全她呢?!?/p>
夕若聞言,若有所思,目光從趙明依身上收回,看向眼前沉靜嫻雅的趙明姝,忽然心生感慨。
“明姝,我今日才算真正明白,所謂高門嫡女的教養(yǎng),原來核心從來不是什么表面上的三從四德、琴棋書畫點綴風雅。那些不過是錦上添花,唬弄外人看的?!?/p>
她聲音溫和卻透徹,“真正的根基,是藏在這一切下面的東西!是如何洞察人心,如何權(quán)衡利弊,如何掌管中饋、駕馭下人、平衡家族關(guān)系,是如何在看似繁文縟節(jié)的規(guī)矩中,找到為自己所用的力量,是即使身處逆境,也能保持清醒的頭腦和自身的風骨。這些,才是將來無論嫁給誰,能否站穩(wěn)腳跟、能否活得好的真正本領(lǐng)?!?/p>
她握住趙明姝的手,真心實意地道,“你母親將這些教給了你。而你,本就心性豁達明理,聰慧又不失善良,即便沒有龐家這門親事,我相信,無論你將來嫁給誰,都一定能憑借自己的力量,把日子過得很好,很幸福?!?/p>
趙明姝微微一怔,隨即眼中漾開真切的笑意,反手握緊夕若的手,“夕若,謝謝你。經(jīng)此一事,我也才真正想通。世間好兒郎并非只有龐淵一個,而女子的天地,也并非只在婚姻之內(nèi)。能否幸福,終究靠的是自己這里,”
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,“而非嫁給了誰?!?/p>
陽光灑在水榭中,將兩個少女的身影鍍上一層溫暖的光暈。
花園里,趙明依仍在嚴嬤嬤的監(jiān)督下,一遍遍重復著枯燥而嚴苛的動作,她的豪門夢,始于算計,如今卻困于規(guī)矩,前途未卜。
而水榭中的趙明姝,卻在經(jīng)歷情殤與家族風波后,褪去了幾分稚嫩,生出了更為堅韌通透的內(nèi)核。
送走了夕若,趙明姝并未立刻回房。
她在廊下站了片刻,目光投向花園一角。嚴嬤嬤刻板嚴厲的聲音隱約傳來,其間夾雜著趙明依壓抑的、帶著哭腔的應和。
她緩步走了過去。
趙明依正按照嚴嬤嬤的要求,練習著進退間的步幅與儀態(tài)。
她額上沁出細密的汗珠,臉頰因勞累和屈辱泛著不正常的紅暈,每一下動作都僵硬無比,顯然身心俱疲。
眼角的余光瞥見趙明姝娉婷的身影走近,她下意識地停下了動作,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怨毒,卻梗著脖子,并未如規(guī)矩所示立刻向嫡姐行禮問安。
嚴嬤嬤眉頭瞬間擰緊,手中戒尺啪地一聲敲在旁邊的石桌上,聲響清脆駭人,“二小姐!你的規(guī)矩學到狗肚子里去了?見到嫡姐,為何不行禮問安?尊卑上下都忘了嗎?還是需要老奴再教你一遍?”
趙明依被這突如其來的呵斥嚇得一哆嗦,對上嚴嬤嬤毫無溫度的眼睛,又看到趙明姝正靜靜地看著她,嘴角似乎還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、令人惱火的憐憫。
她死死咬住下唇,幾乎要咬出血來,巨大的屈辱感淹沒了她。
但她知道,此刻反抗只會招來更嚴厲的懲罰。
她艱難地低下頭,緩緩屈膝,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一樣,干澀無比,“……明依給大姐請安?!?/p>
趙明姝淡淡地“嗯”了一聲,受了她的禮,方才開口,語氣平和仿佛真是關(guān)心妹妹的姐姐。
“看來規(guī)矩學得辛苦,總悶在府里也無趣,過兩日我要去百工閣挑選些繡線花樣,你若喜歡,可隨我同去散散心,也見見世面。女兒家的刺繡女紅,也是要緊的?!?/p>
百工閣她知道,自從百工閣的東家連續(xù)兩次奪得了織繡品大賽的魁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