陸硯修的話語,如同淬了冰的毒針,一根根扎進鶴虞的耳膜,穿透混沌的意識,直抵神魂深處。
“……當年羅經(jīng)山之事,根本就是你一手策劃!將師姐逼得走投無路的人,就是你!”
隔著一道屏風,鶴虞僵立在原地,渾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間凝固,又猛地沸騰沖上頭頂,讓她眼前一陣發(fā)黑。
她死死抓住手邊的衣料,指甲幾乎要掐進血肉里,仿佛只有才能勉強支撐住搖搖欲墜的身體。
羅經(jīng)山!
當年種種的證據(jù)都地指向了她,指向她走火入魔失控,以赤帝流炎殺了在場的所有人。從此,她從天之驕女跌落泥潭,背上難以洗刷的污名,最終一步步被逼入絕境。
她曾無數(shù)次回想,那神秘的第三方勢力究竟是誰?為何要處心積慮陷害她?她想過魔宗,想過妖族內(nèi)部,甚至想過是不是某些敵視太一宗的仙門同道……她唯獨沒有想過,幕后黑手,竟會是她視若神明、敬如父兄的師尊——凌望疏!
即使當年恨極的時候,她也從未想過他竟然會害她!
屏風的那一頭,凌望疏琉璃般的灰眸閃過一絲極淡的波動,卻并未否認,只是聲音依舊平淡無波,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漠然:“硯修,你僭越了?!?/p>
“僭越?”陸硯修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,俊美的臉龐因激動和怨恨而扭曲,“師尊!你我都是一樣的人,何必再披著這層道貌岸然的皮囊!你不過是怕了!怕師姐天賦太高,赤帝流炎太過霸道,終有一日會徹底脫離你的掌控!所以你才要親手折斷她的羽翼,將她打入塵埃!然后呢?然后你再以救世主的姿態(tài)出現(xiàn),告訴她,只要肯放棄一切,乖乖做你身邊一只溫順的菟絲花,你就能帶她飛升上界,將她永遠禁錮在你的神座之旁!這就是你所謂的‘道侶’?真是令人作嘔!”
每一個字,都像一把燒紅的利刃,狠狠剮在鶴虞的心上。
她想起前世凌望疏在她最絕望時,那雙看似悲憫實則深不見底的灰眸,想起他提出的將赤帝流炎交給他,那個看似是唯一生路的“建議”。
原來……他不僅僅是想從自己這里得到神術,還想著將她永遠變成一個人廢人,然后在他早已編織好的、更為精致的牢籠里,像一個傻子一樣和他天長地久!
他親手將她推下深淵,再假意遞出一根繩索,而那繩索的另一端,是永遠的束縛!
“那你呢?陸硯修!”凌望疏的聲音終于帶上了一絲冷意,如同寒風刮過冰面,“你又高尚到哪里去?你明知真相,卻選擇順水推舟,甚至主動泄露她的行蹤,在她被圍剿時冷眼旁觀!你所求的,不也是等她失去所有依靠,你再以拯救者的身份出現(xiàn),將她像一只金絲雀一樣囚禁在太一宗?你與魔族交易,修習那不得光的血魔邪功,你以為,你那點齷齪心思,本尊不知?”
轟——!
又是一道驚雷在鶴虞腦海中炸開!
陸硯修!她那個看似沉默寡言、偶爾會與她爭鋒相對,卻也曾在她受傷時默默遞上傷藥的小師弟!他竟然……竟然也是知情者!甚至是參與者!他所謂的“爭奪修真第一人”,所謂的“未施以援手”,背后隱藏的,竟是如此不堪的、想要徹底占有她的瘋狂欲念!
囚禁?一輩子?他竟然還和魔族做了交易?!
鶴虞胃里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。她一直以為,師尊的嚴苛是望徒成龍,師弟的爭強好勝是少年意氣。卻從未想過,在這光風霽月的仙門表率之下,隱藏著的是如此扭曲、令人窒息的控制欲和占有欲!
她再也無法抑制胸腔間翻涌的氣血和震驚,喉嚨里發(fā)出一聲極輕的、破碎的嗚咽,轉(zhuǎn)身手猛地碰到了屏風,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蹌了一步,撞倒了身旁的花架。
“哐當!”瓷器碎裂的清脆聲響,在寂靜的屋中顯得格外刺耳。
兩人的爭吵聲戛然而止。
凌望疏和陸硯修幾乎同時猛地轉(zhuǎn)頭,目光如電,射向聲音來源。
隔著一層屏風,六道目光仿佛穿透了阻礙,驟然碰撞在一起。
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。
鶴虞能看到凌望疏那雙總是淡漠的琉璃灰眸中,第一次出現(xiàn)了清晰的、名為“慌亂”的情緒裂痕。也能看到陸硯修臉上血色盡褪,那雙總是藏著算計的黑眸里,寫滿了被撞破最不堪秘密的驚恐與無措。
三方錯愕。
空氣死寂得可怕,只剩下梅花無聲飄落的細微聲響。
“虞兒……”凌望疏率先反應過來,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,他下意識地上前一步,似乎想要穿過屏風,來到她身邊。
“師姐!”陸硯修也慌了神,臉上的偏執(zhí)和瘋狂被驚慌取代,他比凌望疏更直接,竟想直接走來拉住她的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