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?jié)u深。
到了約莫巳時,祠堂外的庭院突然響起一串輕微的腳步聲。
白慘慘的燈籠光暈刺破夜色,紙錢碎屑被夜風卷著,忽高忽低地撲騰。江叔的影子被那光拽得老長,拖曳著進了祠堂。
“少爺,老奴來給燈添油?!?/p>
江叔說著從灰布長褂的衣袋里取出一個小瓶,將木塞瓶蓋打開后,一股濃稠的、甜膩怪異香氣鉆入季鯉鼻中,熏得他有些頭暈。
“這味道,很像那日和老太爺吃飯時聞到的香料味道啊?!?/p>
季鯉心中懷疑,于是出言發(fā)問:
“江叔,這不像是尋常油燈。”
“何處得來的?”
江叔答非所問:
“少爺,府上有規(guī)制,每夜添的燈油都是定量的?!?/p>
“一日幾錢油,添不得多,也少不得。”
“您若是好奇燈油的來源,明天傍晚的時候老奴領(lǐng)你去個地方便知道了?!?/p>
“也好讓您早些了解江家的產(chǎn)業(yè)?!?/p>
江叔說話間,動作平穩(wěn),將瓶口傾斜,那瓶中所剩不多,粘稠微泛黃、混著絮狀物沉淀的液體緩緩淌入燈碗。
豆大昏黃的火焰遇此異油,“騰”地竄高了一寸,照得祠堂明亮了一些。
他又把長明燈擺回了供桌的正中央,后退半步叉手躬身:“少爺,夜也深了,老奴告退了?!?/p>
“望少爺節(jié)哀?!?/p>
見季鯉微微頷首,他隨即右足后撤,雙手壓襟深揖及腰。
昏黃的燈影里,那身深灰綢褂彎折成謙卑的弧度,倒退三步,一退一揖,方才轉(zhuǎn)身離去。
他先是隨意地拎起了祠堂門外那兩個跪地裝孝子的紙人,就像拎小雞似的,剛剛還詭異無比,帶著猩紅微笑的兩個紙人,落入那枯樹皮般的手掌后,原本的靈性全部消失,轉(zhuǎn)而變成了兩個被家長訓斥的孩子一樣,乖巧無比。
接著江叔又舉重若輕般,一只手就關(guān)上了祠堂沉重的烏木雙門。
哐當。
門軸一聲悶響,徹底隔絕了外間慘淡的月光,季鯉知道,祠堂內(nèi)又剩下他自己了。
“不知道今夜又會有什么變化?”
季鯉想著,記下了燈碗上的油線位置,接著拿起了長明燈。
他一邊注視并計算燈油的余量,一邊走向祠堂的壁畫一側(cè)。
如他所料,隨著移動與不斷靠近壁畫,燈油消耗的速度比正常燃燒時快了不少。
季鯉昨晚就打算這么做了,但由于當時對一晚上究竟會消耗多少燈油沒有把握,所以等觀察經(jīng)歷了一晚,知道大致消耗多少燈油后,才敢嘗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