死寂的勞役營中,風聲都帶著一股鐵銹味。
阿灰依舊蹲在那個熟悉的墻角,像一塊風干的石頭,但他的心卻前所未有地緊繃。
他能感覺到,身后那一道道或敬畏或狂熱的目光,像無形的絲線,正將他纏繞,試圖把他推上一座他最恐懼的神壇。
有人在學他。
那個昨天還因偷竊半個饅頭被打得半死的少年,今天也學著他,將身體縮成一團,用一種近乎虔誠的姿勢蹲在另一處墻角。
就連走路時,營里的一些人也開始模仿他那種低眉垂首、步伐細碎的節(jié)奏,仿佛那不是在躲避巡兵的注意,而是在踐行某種神圣的儀式。
阿灰的后背滲出冷汗。
他比任何人都清楚,當茍道不再是活下去的方法,而變成一種被崇拜的信仰時,那個被崇拜的對象,離死也就不遠了。
神壇是最好的墳墓,能將人捧得高高的,然后摔得粉身碎骨。
當夜,月光慘白,營地里最污穢的糞池邊,阿灰借著惡臭的掩護,用一截斷裂的樹枝在濕滑的泥地上寫下三行字。
我不是救世主。
我不是傳道人。
我只是個怕死的窮小子。
字跡歪歪扭扭,像垂死者的掙扎。
他看了一眼,沒有絲毫留戀,抬起破爛的草鞋,狠狠地將這些字跡抹去。
污水漫上來,沖刷著泥土,仿佛從未有人在此留下過任何心聲。
他必須親手打碎這個正在被塑造的“神”。
第二天放風時,阿灰故意走在一名最嚴苛的巡兵面前。
他手心攥著一塊早就準備好的、刻著幾道模糊草紋的石頭,在與巡兵擦身而過的瞬間,手一松,石頭“啪”地一聲掉在地上。
巡兵的靴子停了下來,目光如鷹隼般銳利。
他撿起石頭,看著上面的紋路,臉色瞬間陰沉。
這不是勞役營該有的東西,這紋路,像某種秘密組織的徽記。
阿灰則像只受驚的老鼠,慌忙撿起石頭塞進懷里,手腳都在發(fā)抖,完美地扮演了一個藏著秘密卻又膽小如鼠的家伙。
巡兵沒說話,但那審視的眼神,已在阿灰身上打下了懷疑的烙印。
這就夠了。
一個可能與亂黨有關的嫌疑人,絕不可能是什么“神使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