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風的終點,是萬柳城外的一片荒蕪曠野。
夜色如墨,寒星寥落,整片大地都沉浸在死寂之中。
然而,就在這片死寂里,卻有一百道身影如頑石般矗立,他們的衣衫襤褸,面容枯槁,可那挺直的脊梁,卻比城墻還要堅硬。
他們中央,正是那位曾受林閑點撥,如今已成為無數(shù)底層人精神支柱的老乞丐。
林閑的意識化作夜風,無聲地盤旋在高空,俯瞰著這奇特而莊嚴的一幕。
他看到,一百人正以一種玄奧的方位盤膝而坐,構成了一座巨大而無形的陣法——百城連線陣。
每個人的手中,都緊緊攥著一枚新制的草牌。
與最初的版本不同,這些草牌上已沒有任何文字,取而代之的,是一道道獨一無二、微微起伏的紋路,仿佛是每個人心臟最真實的搏動被烙印了上去。
他們的目標宏大得近乎瘋狂:以這百人為基點,通過七日七夜不眠不休的連續(xù)簽到,將那源自林閑的“道基共鳴”之力,如漣漪般擴散出去,一直傳達到最遙遠、最絕望的邊陲九鎮(zhèn)。
這已不是簡單的模仿,而是一種創(chuàng)造。
一種屬于螻蟻們的,撼天動地的創(chuàng)造。
林閑的意識本已淡漠如霜雪,他見證過太多生死,早已無意介入世間紛爭。
他只是一個過客,一個即將徹底消散的殘影。
他本欲就此悄然離去,可目光掠過陣眼的一剎那,卻驟然凝固。
那里,一方石臺上,竟供著一只豁了口的破陶碗。
碗中,靜靜地躺著最后一塊冷饃。
饃的邊緣已生出青黑色的霉斑,干硬得如同石塊。
可林閑認得它。
那是他當年在蘇家柴房,留給那個饑餓少年、也是留給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最后一點溫情的,那塊饃。
時光荏苒,物是人非,但這塊象征著一切開端的冷饃,竟被他們視若神明般供奉于此。
風,停滯了。
陣法中央,老乞丐緩緩跪坐下來,他沒有看向天空,也沒有望向任何虛無的神祇,只是對著那只破碗,用一種近乎禱告的沙啞聲音,低聲說道:“林前輩,我們知道,您或許已經(jīng)不在了??蛇@聲‘叮’,這讓我們能喘口氣的機會,是從您那里來的。我們不求您庇佑,也不求您顯靈,我們只想告訴您……我們,站起來了?!?/p>
他頓了頓,渾濁的眼中泛起水光,聲音帶上了幾分顫抖的懇求:“若您在天有靈,還能聽見我們的聲音……請給我們一次回應。不是為了我們,是為了那些躲在陰溝里、礦洞中、深山老林里,連大聲喘氣都不敢的人們……他們,也想活下去?!?/p>
話音落下的瞬間,仿佛一個無聲的號令。
百人齊刷刷地向后躺倒,頭顱枕著冰冷的土地,雙目緊閉。
他們的意識在這一刻徹底放空,只剩下胸膛中那顆不屈的心臟在頑強跳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