巖龕旁,死寂被一抹刺眼的綠意撕裂。
那是一株幼苗,從供奉著冷硬饃片的石縫間倔強地鉆出,細弱的莖稈病態(tài)地彎曲著,像一把被丟棄的掃帚柄。
然而,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它的葉片死死吸住——那上面淡青色的脈絡(luò),竟與他們每日用性命去簽到的草牌紋路,一模一樣!
“神跡!是山神顯靈了!”一個老礦工顫抖著嘴唇,渾濁的眼中爆發(fā)出狂熱的光,第一個跪倒在地,額頭重重磕在冰冷堅硬的巖石上。
“山神憐憫,終于肯收下我們的供奉了!”
“拜見山神!”
呼啦啦一陣響,幾十個衣衫襤褸、面帶炭灰的礦工盡數(shù)跪倒,對著那株詭異的綠芽頂禮膜拜,壓抑的啜泣聲在幽暗的礦道深處回蕩。
他們太苦了,苦到任何一絲虛無縹緲的希望,都足以讓他們獻上全部的虔誠。
唯有一人,靜靜地站在人群之后,他沒有跪,甚至臉上都沒有半點激動。
那是一個看似乞丐的男人,身影在搖曳的火光下顯得格外孤寂。
他沉默地穿過跪拜的人群,蹲在那株綠芽前。
眾人的叩拜聲戛然而止,疑惑而警惕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。
男人沒有理會,他伸出手,卻不是去觸摸那神圣的綠芽,而是抄起了身邊一把銹跡斑斑的鐵鎬。
在眾人驚恐的低呼聲中,他手腕一沉,鐵鎬的尖端卻輕柔得像一根羽毛,小心翼翼地撥開綠芽根部的碎石。
隨著石屑滾落,一截焦黑的碎片顯露出來。
那正是草牌的一角,上面被烈火灼燒過的紋路,與綠芽的葉脈完美地銜接在一起。
三年前,正是他,親手將這枚代表著一個冤死礦工的草牌碎片,埋在了這里。
消息像長了翅膀,一夜之間傳遍了整個萬柳城。
當男人再次回到北嶺礦脈時,他不再是孤身一人。
但他此行的目的,卻讓所有礦工都變了臉色。
他要將這株“神芽”帶走,帶回去研究它生長的秘密。
“不行!”第一個發(fā)現(xiàn)綠芽的老礦工張開雙臂,將那株脆弱的綠芽護在身后,手中的礦鎬橫在胸前,像一頭護崽的蒼狼。
“你不能帶它走!”
男人的眼神冷了下來:“讓開。這東西的根源,你們不懂?!?/p>
“俺是不懂什么大道理!”老礦工的嗓音嘶啞,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決絕,“但俺知道,它生在這里,就認得這礦里的石頭,認得這礦里每一寸會滲血的巖壁!它認得我們這些把命簽在草牌上的人,更認得那些死在這里,連名字都留不下的人!你帶它走,就是拔了它的根,它會死的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