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光熹微,影冢后山的空氣里還殘留著昨夜雷暴般的震蕩余波,混雜著泥土與草木的腥氣,讓每一個吸入這空氣的人都心頭發(fā)緊。
林閑被派來清理塌方的碎石,這是宗門雜役最苦最累的活。
他手中那把掃帚的竹絲早已磨禿,對付尋常塵土尚可,面對這些犬牙交錯的亂石,簡直如同以卵擊石。
“咔!”
掃帚頭又一次死死卡在了一道深不見底的裂縫中。
林閑的臉上浮現(xiàn)出一抹與他平日溫順截然不同的煩躁,他像是被徹底激怒了,雙手緊握著掃帚柄,用盡全身力氣,狠狠將帚尾朝著那道地縫猛力一捅!
“咚!”
一聲悶響自地底深處傳來,竹制的掃帚柄在他掌心劇烈震顫。
沒人看見,就在這震動的一剎那,一縷細若游絲、色澤混沌的火焰順著竹柄的天然紋理,如靈蛇般悄無聲息地鉆入地下,精準地觸碰在了一層肉眼不可見的古老禁制之上。
嗡——
大地活了過來。
整片山坡開始發(fā)出低沉而連綿的嗚咽,那聲音不似風(fēng)嘯,更非獸吼,倒像是成千上萬個被堵住嘴的人在地下絕望地哭泣,悲鳴穿透厚重的巖層,直抵人心最深處的恐懼。
一道鬼魅般的身影毫無征兆地出現(xiàn)在林閑身后,周身繚繞的黑霧仿佛能吞噬光線。
影冢守沙啞的嗓音如同兩塊墓碑在摩擦:“莫再捅了……那是‘斷憶棺’醒了?!?/p>
林閑像是被嚇傻了,身體一僵,緩緩回頭,臉上寫滿了雜役弟子應(yīng)有的茫然與恐懼。
影冢守卻沒有看他,他那雙藏在兜帽陰影下的眼睛,死死盯著那道不斷逸散出悲鳴的地縫,語氣中帶著一絲罕見的凝重:“百年前,宗門與萬魔窟立下密約,影冢便是那契約的‘鎖’。凡宗門內(nèi)戰(zhàn)死,卻又知曉了不該知道的內(nèi)幕者,其魂魄皆會被強行剝離,封入這口‘斷憶棺’中,強制斬去最后一縷執(zhí)念,讓他們帶著空白與虛無,徹底消散?!?/p>
他的話語在嗚咽的背景音中顯得格外陰森。
這口棺,不是為了安息,而是為了抹殺。
與此同時,影冢地脈的另一處節(jié)點,一團濃郁的鬼氣正狂喜地翻騰。
奪舍鬼將感受著那從地底傳來的、封印松動的微弱共鳴,幾乎要仰天長嘯。
“天助我也!天助我也!這斷憶棺的封印竟然自己出了岔子!”他貪婪地舔了舔嘴唇,眼中閃爍著瘋狂的光芒,“只要設(shè)法放出這些被斬斷記憶的無主之魂,他們對生前之事的怨恨與迷茫,必將引來專司緝捕游魂的拘魂使!屆時,陰陽秩序大亂,影冢這道礙眼的‘鎖’,必將在拘魂使的鐵鏈下化為齏粉!”
當夜,月色如霜。
鬼將潛行至一處地脈交匯的隱秘之地,他雙手結(jié)印,口中念念有詞。
隨著咒語的催動,他腳下的影子竟被硬生生撕裂下一塊,那斷影在地上蠕動、掙扎,最終化作一灘漆黑的液體,滲入泥土。
“以我斷影為祭,萬蟻聽我號令,開引魂之門!”
話音剛落,周遭地面上,無數(shù)螞蟻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操控,開始迅速集結(jié),它們放棄了原本的軌跡,排成一列列、一圈圈,竟在短短片刻間,構(gòu)成了一副復(fù)雜而詭異的符文陣法。
陣法中央,絲絲縷縷的陰氣正從地下被牽引而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