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桑枝憑窗遠眺,幽幽夜色盡收眼底。
她喃喃低語:“一執(zhí)一念一浮生,一悲一喜一枉然?!?/p>
遠處,幾盞燈火明滅,恰似起伏難平的心事。
永寧侯府上下,從侯爺?shù)脚岽翰?,唯有裴臨允一人對她生出了悔意。
盡管這悔意,最初也源于她的算計。
裴謹澄至死都恨著她,恨她攪得家宅不寧,恨她令他跌落云端,失去世子之位,更恨她將裴春草送入成景翊的后院為妾。
而裴臨慕死前所想,仍是該如何討好利用她,借她身后駙馬之勢,謀取世子之位。
至于此刻正被親生父母折磨得生不如死的裴春草,更是恨她入骨。若有機會,必會飲她血,啖她肉,再將她的心也剜出來。
永寧侯和莊氏對她的恨,更不是不必多說。
恨點兒好!
恨比悔,更能讓她心安理得。
那些畜生不如的東西,若因意識到錯誤而生出悔意,反倒像是沾染了一絲所謂的人性。
送畜生上路,她內(nèi)心平靜無波,甚至涌動著復(fù)仇的快意。
可若對方是“人”,下手時心緒難免會有所波瀾。
她想,最起碼裴臨允在咽氣前的那一刻算是人了吧。
“拾翠,去請最好的手藝人,為裴臨允整理遺容,好生入殮……讓他走得體面些?!?/p>
拾翠聞言抿了抿唇,欲言又止,最終只輕聲道:“姑娘,四公子前額傷得著實太重,顱骨碎裂凹陷……入殮易,但若要復(fù)原如初,怕是極難?!?/p>
實在拼不回來了……
裴桑枝幽幽嘆道:“盡力而為吧?!?/p>
一陣晚風(fēng)穿廊而過,仿佛將未盡之語,都揉碎在了搖晃的燈籠里,飄散無蹤。
拾翠頷首應(yīng)下:“奴婢記下了,待天明后奴婢便去尋人?!?/p>
裴桑枝倦怠地合了合眼。然而當(dāng)她再次睜開時,所有脆弱與悵然已蕩然無存,唯剩滿目深不見底的清明。
她和裴臨允之間的恩怨,太難說什么兩不相欠。
即便是傷懷,她也頂多能分出片刻時間來緬懷死狀凄慘的他。
將方才的情緒暫置一旁,裴桑枝轉(zhuǎn)向拾翠,正色道:“永寧侯的生母,如今何在?”
拾翠回道:“姑娘,向少卿已將人接手看押了起來。此刻在府外喧鬧的,多是些聽信了老夫人‘永寧侯必當(dāng)重謝’之言,前來報信討賞的人?!?/p>
裴桑枝微蹙眉頭,吩咐道:“派人好生勸離。傳話出去,就說此案是非曲直,自有官府公斷。永寧侯府絕無可能干涉官府辦案,更不會踐踏大乾律法的公正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