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恰有鴿群撲棱棱飛過,翅影在清桅臉上倏忽明滅。清桅沒料到他會突然問起這個,怔了片刻,眼底忽然掠過一絲狡黠。
“朱營長若真想知道……”她指尖輕輕點著扶手,“不如我們做個交換?你答我一個問題,我便告訴你?!?/p>
朱嘯后背猛地一僵,頓時想起這位少奶奶這一路讓人栽的跟頭。他當(dāng)即抱拳后退:“屬下忽然想起還有要事在身!”
話音未落,人已匆匆消失在走廊盡頭,只余門簾還在輕輕晃動。
那日在偵察營,她原是在帳內(nèi)靜候舟亭的消息,直至暮色四合,他才姍姍來遲,告知次日清晨隨補(bǔ)給車隊出發(fā)的安排。
變故起于一個細(xì)節(jié):晌午送飯的士兵為示熱絡(luò),特意提及“這是昨日剛送抵的新鮮肉菜,您多用些”。
這句無心之言卻讓她驟然警醒。昨日剛來過的補(bǔ)給車隊,明日怎會再來?思及此,她便猜到,舟亭此番絕無可能如此輕易再帶她前往前線。
既生疑慮,便唯有先發(fā)制人。
當(dāng)然,逃走的過程也并不順利。幸得當(dāng)時還帶了些麻醉劑,說起來還挺對不起那位值班士兵,估計當(dāng)時針扎得還挺疼的。
她正想著那日的事情,余光里慕青玄來了。
他左臂吊著繃帶,額角貼著紗布,平日里的儒雅里添了幾分狼狽,步伐卻依舊沉穩(wěn)。
“小姐?!彼谒龑γ孀?,右手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繃帶邊緣,“今日的事,我仔細(xì)想過。那些人訓(xùn)練有素,不像是尋常地痞。”
清桅的指尖在茶杯沿口輕輕劃著圈:“我也覺得蹊蹺。他們目標(biāo)明確,就是沖著我來的?!彼鹧?,“青玄,你去查一查背后主使?!?/p>
慕青玄眉頭微蹙:“已經(jīng)派人去查那輛雪佛蘭的來歷。只是…”他頓了頓,“租界情況復(fù)雜,若涉及幫派或軍方,查起來恐怕會受阻。”
“讓七哥幫忙?!鼻逦麛嗟溃八谏虾=?jīng)營多年,黑白兩道總要給他幾分面子。務(wù)必盡快?!?/p>
“是。”慕青玄道。
——
陸公館。
陸故淵站在西院的門廊下,竟有些認(rèn)不出這是宋凌的住處。
檐下的西洋玻璃燈亮著橙黃的光,他記得這燈還是二十年前宋凌特意從威尼斯定制的,那時她總愛在燈下繡牡丹。如今牡丹枯死在湘繡屏風(fēng)上,多寶格里他送的和田玉擺件也失了光澤,整個屋子像座精心維護(hù)的荒冢。
他推開虛掩的房門時,宋凌正對鏡拆卸珠釵。銅鏡里映出他身影的剎那,她卸珍珠耳墜的手頓了頓。
“老爺?”她沒回頭,聲音里帶著恰到好處的驚訝,“真是稀客?!?/p>
陸故淵走到她身后,目光落在鏡中那張保養(yǎng)得宜的臉上。空氣里浮著晚香玉的濃香,是他很不喜歡的香氣,她早知道,卻偏要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