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巖小說

第6章 醫(yī)療室的“仁慈”與無聲的謀劃（第1頁）

醫(yī)療室的氣味是消毒水、膿血、腐爛組織和某種廉價香皂混合在一起的、令人作嘔的甜腥味。黃小磊被扔在一張鋪著發(fā)黃塑料布、沾滿不明污漬的折疊床上，身體隨著每一次微弱呼吸而刺痛。右耳被粗糙包扎，但內(nèi)部的抽痛如同有銼刀在持續(xù)刮擦他的神經(jīng)末梢，伴隨著持續(xù)的高熱，讓他意識在模糊與短暫的清醒間搖擺。

門吱呀一聲被推開。不是那個屠夫般的“醫(yī)生”，而是一個看起來稍微年輕些的男人，同樣穿著沾滿污跡的白大褂，戴著口罩，只露出一雙疲憊但似乎沒那么冰冷徹骨的眼睛。他手里端著一個不銹鋼托盤，里面放著鑷子、紗布和幾瓶藥水。

“別動。”男人的聲音透過口罩傳出，有些悶，但語氣里沒有太多惡意，更像是一種例行公事的麻木?！敖o你換藥。感染很嚴(yán)重，不想死就別亂動。”

黃小磊僵著身體，任由對方解開昨天粗暴纏上的臟紗布。暴露在空氣中的傷口紅腫不堪，邊緣潰爛，膿液依舊緩慢滲出。換藥的過程依舊是酷刑。鑷子夾著蘸滿消毒藥水（可能是碘伏，刺痛感異常強烈）的棉球，狠狠擦拭著耳廓和耳道口。黃小磊咬破了嘴唇，血腥味在嘴里彌漫，才忍住沒有慘叫出聲。新的紗布稍微干凈一些，但按壓時的劇痛依舊讓他眼前發(fā)黑。

“你……你是醫(yī)生？”黃小磊嘶啞著問，幾乎聽不到自己的聲音。

男人動作頓了一下，繼續(xù)包扎，半晌才低聲說：“以前是獸醫(yī)。在這里，沒什么區(qū)別?！彼炀毜卮蛲杲Y(jié)，“算你運氣，昨天那種情況，再拖半天，細(xì)菌入腦，大羅神仙也救不了?，F(xiàn)在……命暫時保住了，但這只耳朵，里面爛得差不多了，聽力別指望了。能保住外觀不繼續(xù)爛掉，就算造化?！?/p>

他收拾著器械，看似隨意地低聲快速補充了一句，眼睛警惕地瞟向門口：“……別表現(xiàn)得太有用，也別真成了徹底沒用的廢物。……在這里，半死不活，有時候反而是種保護(hù)?！?/p>

這話像一道微弱的電流，擊中了黃小磊混沌的大腦。他還沒完全理解，那個“獸醫(yī)”已經(jīng)恢復(fù)了冷漠的樣子，端起托盤離開了。

“半死不活”的偽裝

這句話成了黃小磊接下來幾天的生存準(zhǔn)則。

他被允許在醫(yī)療室角落一個稍微干凈點的墊子上“觀察”兩天。高燒在藥效下漸漸退去，但虛弱感和耳朵的疼痛依舊劇烈。他知道，一旦被判定“康復(fù)”，等待他的要么是回到電腦前繼續(xù)那該死的詐騙，要么是回到體罰區(qū)被活活累死打死，或者……被當(dāng)成廢品賣掉。

他開始刻意地表現(xiàn)出比實際更嚴(yán)重的虛弱?？词鼗颉搬t(yī)生”來看時，他眼神渙散，呼吸急促，時不時發(fā)出痛苦的呻吟，喂到嘴邊的稀粥也故意吞咽困難，讓一部分流出來。他甚至故意讓新包扎的紗布邊緣滲出一點點血水（偷偷用指甲摳破結(jié)痂的邊緣）。

“媽的，還是個病秧子?！鄙礁鐏砜催^一次，皺著眉罵了一句，但眼神里的殺意似乎淡了點。一個暫時沒有威脅、需要繼續(xù)投入少量“醫(yī)療資源”但短期內(nèi)無法創(chuàng)造價值的殘次品，處理掉有點“浪費”，留著又暫時無用，處于一種微妙的、被暫時擱置的狀態(tài)。

這種狀態(tài)，恰恰給了他此前從未有過的、觀察和思考的縫隙。

醫(yī)療室的“信息中轉(zhuǎn)站”

醫(yī)療室像個痛苦的集散中心。不斷有人被送進(jìn)來——被打得皮開肉綻的、勞累過度吐血的、試圖逃跑被抓回來打斷腿的、甚至還有因為長期壓力精神崩潰自殘的。

那個“獸醫(yī)”大多數(shù)時候沉默寡言，動作機械地處理著各種傷口，仿佛在修理破損的機器。但偶爾，在確認(rèn)看守不在附近時，他會對某些傷勢特別重、或者特別年輕的面孔，流露出極其短暫的、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憐憫，手下動作也許會稍微輕一點點。

黃小磊蜷縮在角落，半閉著眼睛，像一具真正半死不活的軀體，耳朵里殘留的聽力卻像雷達(dá)一樣全力開動，捕捉著每一絲可能有用的信息。

他聽到一個被打斷肋骨的年輕人昏迷中的囈語，喊著“媽媽”和“回家”；

他聽到兩個看守一邊抽煙一邊抱怨“水牢又堵了”和“KK那邊壓價太狠”；

他聽到“獸醫(yī)”低聲訓(xùn)斥一個因為害怕而哭泣的新來的“豬仔”：“哭什么！留著力氣想想怎么活下去！”

最重要的信息碎片，來自一個被簡單處理完傷口、等待被押回工位的老油條。他似乎習(xí)慣了受傷，甚至有點炫耀地對“獸醫(yī)”說：“……媽的，‘狗推’真不是人干的……還是‘大白’那邊‘搬磚’稍微強點，雖然累，至少不用昧良心……”

“獸醫(yī)”沒搭理他。

但黃小磊聽到了關(guān)鍵詞——“大白”?！鞍岽u”？這顯然不是指真正的搬磚。他立刻豎起耳朵，心跳加速。

另一個片段，來自兩個看守的閑聊：

“……b區(qū)那邊又跑了一個，跳樓的，媽的摔成肉泥，清理起來真麻煩?！?/p>

“傻逼，以為死了就能解脫？便宜他了?！?/p>

“聽說不是自己想死，是想爬水管，失手掉下來的?！?/p>

“水管？哪邊的？”

“就最西邊，靠近舊發(fā)電機房那邊，那邊墻矮點，監(jiān)控好像也有個死角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