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需要?”
這兩個用濕氣寫就的字,在他身前的地面上,正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,悄然蒸發(fā)、消散。李琟維持著瀕死的姿態(tài),全部的意志力都用來對抗身體的虛弱和不斷襲來的眩暈感,同時,像最精密的雷達,捕捉著門外那片死寂的虛空。
時間失去了意義,變成了純粹感官的延伸。每一寸皮膚都在感受著地面的冰冷和潮濕,每一根神經都在探測著空氣中最細微的波動。那枚硬幣緊貼著大腿皮膚,冰冷堅硬,仿佛成了他僅存的、與外界聯系的錨點。打火機在另一側,沉默而危險。
窺視孔后的目光,如同永不熄滅的探照燈,持續(xù)地、冰冷地籠罩著他。他能感覺到那目光掃過他蜷縮的身體,掃過他剛剛寫下字跡、此刻已幾乎看不出痕跡的地面。沒有變化,沒有波動。“屠夫”似乎并未察覺這短暫而隱秘的交流嘗試,或者,他察覺了,但選擇了不動聲色的觀察。
這種沉默,本身也是一種回答。
李琟的心緩緩下沉。也許,那枚硬幣真的只是一個意外,一個惡作劇,或者一個他無法理解的陷阱。也許,那個塞硬幣的人,已經無法,或者不敢再靠近這里。
絕望的黑色潮水,再次開始上漲,試圖淹沒他那點殘存的、微弱的希望火苗。饑渴和疲憊如同兩只無形的手,死死扼住他的喉嚨,拖拽著他的意識滑向深淵。那桶餿臭食物的氣味,變得前所未有地具有誘惑力。放棄吧,吃下去,活下去,哪怕像條狗……一個聲音在他腦海深處低語。
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摳進地面粗糙的水泥縫隙,疼痛讓他獲得片刻的清醒。
不。
他還沒有得到回應。他不能放棄。
他開始回憶。不是回憶那些痛苦和恐懼,而是回憶那些被“屠夫”收藏在保險箱里的照片。不是看它們猙獰的背面,而是竭力回想那些正面的、定格的幸福瞬間。小雅在玉蘭花下的笑臉,陽光的暖意,空氣中仿佛又縈繞起那若有若無的香氣……他將這些破碎的、遙遠的溫暖,像收集碎玻璃一樣,一片片拾起,握在掌心,用它們鋒利的邊緣,切割著現實的無邊寒冷。
這很痛。但痛,證明他還活著。
就在他意識搖曳,即將被拖入昏迷的邊緣時——
聲音。
不是來自門外,而是來自……頭頂?
極其輕微,幾乎被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和耳鳴掩蓋。是一種……刮擦聲?非常短暫,像是指甲,或者某種細小的硬物,極其快速地從他頭頂上方的金屬板表面劃過。
聲音的來源,似乎就在那道裂縫附近,但又略有不同。
李琟的呼吸驟然停止,所有渙散的意識瞬間凝聚!
不是錯覺!
他猛地抬起頭,盡管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見,但他能感覺到,頭頂上方那片區(qū)域的“氣氛”變了。有什么東西,剛剛在那里發(fā)生了接觸。
是回應嗎?用這種方式?
他不敢確定。這太隱晦,太容易與老鼠爬過,或者建筑本身正常的聲響混淆。
他需要更明確的信號。
冒險。他必須再次冒險。
他維持著抬頭的姿勢,喉嚨里發(fā)出極其沙啞、破碎的、用氣音擠出的幾個字,用的是同樣的家鄉(xiāng)土語,聲音輕得幾乎連他自己都聽不清:
“……是誰……”
兩個字,耗盡了他剛剛積蓄起的一點力氣。他立刻低下頭,重新蜷縮起來,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,幾乎要炸開。
他在賭。賭那個可能的“同盟”擁有超凡的聽力,或者,就隱藏在附近某個能聽到室內細微動靜的地方。同時,他也在賭,這個聲音不會被窺視孔后面的“屠夫”捕捉到,或者,即使捕捉到,也會被認為是昏迷中的囈語。
寂靜。
死一樣的寂靜。
只有他自己血液奔流的聲音在耳中轟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