脈沖。
它不再僅僅是耳朵里的幻覺,或者骨骼傳導的嗡鳴。它已經(jīng)變成了李琟自身生命節(jié)拍的一部分,像第二顆心臟,在他瀕臨枯竭的軀體內(nèi),穩(wěn)定而冰冷地搏動。滴…滴…滴…滴…每一次規(guī)律的跳動,都在無聲地宣告:你并不孤獨。
這認知帶來的并非暖意,而是一種更加銳利的清醒,一種被置于巨大棋盤之上的、冰冷的使命感。墻后的“存在”與他,成了兩顆被無形線路連接起來的棋子,在“屠夫”漫不經(jīng)心(或許并非如此)的注視下,進行著一場沉默的、以生命為賭注的共振。
他的身體依舊在緩慢地滑向崩潰。埋藏的肉干和草莖徹底消耗殆盡,最后的能量正在被用來維持這異常的精神亢奮和最基本的生命體征。干渴讓他的喉嚨如同著火后的廢墟,每一次吞咽都帶著撕裂般的痛楚。但他不再去關注門口那個散發(fā)著餿臭的塑料袋。魔鬼的饋贈已被他徹底摒棄。他的生存,他的反抗,都與墻后那個脈沖信號緊密捆綁在了一起。
他甚至開始嘗試與這脈沖“交流”。不是通過打火機那種危險的方式,而是在精神層面。當脈沖信號傳來時,他會在腦海中凝聚一個意念,一個簡單的詞語,比如“堅持”,比如“等待”,比如“阿芳?”……他不知道這是否有用,但這成了他對抗虛無和痛苦的一種儀式,一種將自身意志投射出去的方式。
而墻那邊的“存在”,似乎也在進行著類似的努力。信號的強度維持在那個略微提升后的穩(wěn)定水平,不再變化,但李琟偶爾會捕捉到,在規(guī)律的脈沖間隙,似乎有極其極其細微的、非自然的“抖動”?像是信號源在承受著某種壓力,或者……也在嘗試著進行更復雜的調(diào)制?
這種猜測讓他心跳加速。如果對方也能嘗試發(fā)送更復雜的信息呢?
他需要工具。更有效的工具。電池和電線是接收端,他需要發(fā)送端。
他的目光,再次落在那枚冰冷的硬幣上。一個荒謬的、基于極其有限物理知識的想法,在他腦中成形。電磁感應?如果他能制造一個變化的磁場,是否有可能對墻那邊的電路產(chǎn)生極其微弱的影響,從而在脈沖上制造出某種可識別的“印記”?
他再次開始了等待。這一次的等待更加煎熬,因為希望有了一個具體而渺茫的方向。他像一具僅存意識的骷髏,躺在黑暗里,用全部的生命力去感知窺視孔后的節(jié)奏,去捕捉走廊里任何可能提供掩護的聲響。
時機在一次意外的、短暫的停電中降臨。
不是完全的黑暗(禁閉室本就近乎全黑),而是走廊的應急燈閃爍了幾下,徹底熄滅了幾秒鐘。整個工廠的備用供電系統(tǒng)似乎出現(xiàn)了瞬間的故障。就在這突如其來的、更深沉的黑暗和隨之而來的、遠處隱約傳來的罵嚷和騷動中,李琟動了!
他迅速取出電池、電線和硬幣。這一次,他沒有組裝成貼附太陽穴的接收器。他回憶著模糊的物理記憶,將電線的一端緊緊纏繞在電池的負極,另一端,則小心翼翼地用牙齒配合手指,將裸露的金屬絲在硬幣的邊緣摩擦、刮劃,制造出盡可能多的、不穩(wěn)定的接觸。
他在嘗試制造一個斷續(xù)的、不穩(wěn)定的短路回路!一個能產(chǎn)生微弱變化磁場的、粗糙的“發(fā)射器”!
他將這個簡陋的裝置,緊緊按在內(nèi)側(cè)墻壁上,脈沖信號最強的那個點。
手指能感覺到電池微微的發(fā)熱,以及電線連接處那極其細微的、幾乎無法感知的振動。
他在心里默數(shù)著脈沖的節(jié)奏,在每一次脈沖信號的間隙,用力將硬幣與電池正極接觸,制造一次短暫的火花和電流的瞬間通斷!
嗤…嗤…嗤…
微小的、被墻壁和黑暗吞沒的聲響。
他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,甚至不知道這是否有用。他只是在賭,賭那墻后的“存在”擁有足夠靈敏的接收設備,能夠識別出這種強加在穩(wěn)定背景脈沖上的、人為的“噪音”!
他重復了三次。每次都在脈沖間隙,用力,短暫。
然后,他迅速拆解裝置,將所有部件藏好,重新癱倒,心臟狂跳得幾乎要碎裂。
接下來,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漫長的等待和傾聽。
脈沖依舊。滴…滴…滴…滴…
沒有立即的變化。
就在李琟以為又一次失敗,絕望如同冰水般緩緩浸沒上來時——
脈沖,再次發(fā)生了變化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