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長青小心翼翼地攙著父親下了車,來到掛號處排著隊,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水、煙草和人體混合的復雜氣味。
坐診的是個四十多歲、戴著眼鏡、面色疲憊的男醫(yī)生。檢查過程很簡單,主要是詢問病史和按壓膝蓋。
“你這老寒腿,關節(jié)炎,有些年頭了。”
醫(yī)生最后下了判斷,“我先給你開點消炎止痛的片子,還有幾貼膏藥?;厝ヒ⒁獗E?,別受潮了,平常少干點重活。”
醫(yī)生說著,唰唰地開著處方,“如果想要查徹底的話,你們得去縣醫(yī)院拍x光,咱們這沒有那設備?!?/p>
“哎,謝謝大夫,先開點藥緩解著就成?!崩钍厣竭B忙說。
李長青連忙去劃價交錢,藥費加上診療費,一共花了兩塊一毛五分錢。他捏著找回來的零錢,心里感慨,這點錢擱前世,也就買瓶水,現(xiàn)在卻是父親緩解病痛的希望。
他仔細地將一小包白色的去痛片和幾貼傷濕止痛膏用手帕包好,揣進懷里最穩(wěn)妥的內(nèi)兜。
從衛(wèi)生院出來,李守山明顯松了口氣,臉上皺紋都舒展了些。
鄭大爺說要去牲口市看看,約定好一個時辰后在供銷社門口碰頭。
李長青揣著剩下的二十多塊錢,對父親說:“爹,現(xiàn)在時間還早,咱們?nèi)ス╀N社轉(zhuǎn)轉(zhuǎn)吧,扯點布做衣服,家里的鹽罐子也快見底了,再看看有啥需要的?!?/p>
公社供銷社算是街上最豪華的建筑,紅磚到頂,玻璃柜臺擦得锃亮。
里面貨物比村里代銷點豐富得多,但大多需要票證,柜臺后穿著藍布圍裙的女售貨員,臉上帶著這個時代營業(yè)員特有的、淡淡的優(yōu)越感。
李長青讓父親在門口等著,自己擠了進去。
他先是到布匹柜臺,給母親王桂芬和大嫂各扯了六尺藏藍色的的卡布料,又給父親、大哥、自己也各扯了八尺深灰色厚實的棉布,準備做新衣裳,花了十塊六毛錢,外加相應的布票。
接著他稱了二斤大粒鹽,買了二包火柴,打了一斤煤油,看到副食品柜臺有不要票的水果糖和點心,他猶豫了一下,還是稱了一斤硬糖和一包桃酥,又花掉五塊多錢。這一下,三十塊錢就去了一大半,但他覺得這錢必須花,改善生活,首先得讓家人嘴里有點甜頭,心里才有盼頭。
最后,他目光掃過煙酒柜臺,想了想,走過去,掏出錢和煙票,買了一盒比較好的大前門香煙。
這煙,是專門給鄭大爺買的。他心里清楚,鄭大爺今天跑這一趟,純粹是情分,這盒煙是必須的回禮,是人情世故,也是對長者的尊重。
從供銷社出來,李守山看著兒子懷里抱著的布料、糖和點心,嘴唇動了動,想說些什么,最終只是嘆了口氣,不過眼神里卻透著暖意和一絲心疼。
鄭大爺正好回來,看到李長青買的東西,特別是那盒大前門時,愣了一下,隨即臉上笑開了花,連連擺手:“哎呦,你這娃子,花這錢干啥!糟踐錢吶!”
“大爺,您也辛苦一早上,這是應該的?!?/p>
李長青笑著把煙塞到鄭大爺手里。這一盒煙,比多少句感謝的話都實在,關系瞬間又拉近了不少。
騾車吱吱呀呀地返回小河村時,日頭已經(jīng)偏西了。車剛進村口,就被眼尖的孩子們圍上了。
“長青叔從公社回來啦!”
“買啥好吃的了?”
李長青笑著給每個眼巴巴的孩子分了兩顆水果糖,孩子們歡呼著,像得了寶貝似的跑開了,消息瞬間傳遍了小村……
李建軍做事還是比較雷厲風行的,第二天請來的瓦匠、木匠已經(jīng)開始動工,和泥、遞瓦、鋸木頭,院里院外一片熱火朝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