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巖小說

第855章 萬里御風(fēng)（第1頁）

南洋的深秋，海天之間已透出凜冽的肅殺。墨城的燈火在身后漸次熄滅，融于沉沉的夜幕，唯有元首府最高處那點(diǎn)孤燈，如同青鸞守望的眼眸，久久不滅，亦如東方墨心中那份無法全然割舍的牽掛。

他沒有選擇任何艦船，甚至未曾告知具體行程。月華如水，傾瀉在無垠的海面上，映出一道青色的身影，正以一種超越凡俗理解的方式疾行。并非憑借肉身蠻力硬撼波濤，而是仿佛與這天地、與這風(fēng)、與這水汽融為了一體。腳步踏在微漾的海波之上，竟如履平地，身形過處，只在身后留下一線幾不可察的微瀾，旋即被涌動的潮聲吞沒。速度之快，恍若御風(fēng)，視線盡頭的島嶼輪廓，幾次呼吸間便被拉近、掠過、拋諸身后。這已非輕功所能涵蓋，近乎道法中的“縮地成寸”，是武學(xué)臻至化境，窺得天地法則奧秘后的自然顯現(xiàn)。

夜風(fēng)鼓蕩起他青袍的廣袖，獵獵作響，卻吹不散他眉宇間的沉靜與眸底深處如寒星般的光芒。萬里波濤，于他而言，不過是一段需要丈量的路途。心神一半專注于趕路，另一半則如明鏡般映照著周遭一切。他注意到一支懸掛華胥新式商旗的船隊正趁夜航行，也瞥見遠(yuǎn)處幾點(diǎn)模糊的燈火，形制狹長，帶著倭國船只特有的詭秘氣息，正悄然向北。每一個細(xì)節(jié)，都如同棋盤上移動的棋子，被他納入那龐大無比的推演格局之中。

然而，在這極致的速度與冷靜的觀察之下，內(nèi)心的思緒亦如這海潮般起伏不定。腦海中，少女武媚那純真而倔強(qiáng)的笑靨，與如今洛陽深宮中那位鳳眸含威、手段酷烈的武皇后身影，交替浮現(xiàn)。那始于利州江畔的一句守護(hù)之約，如何會演變成今日這隔海對峙、疑忌叢生的局面？是權(quán)力的必然腐蝕，還是人性在特定熔爐中難以避免的嬗變？他并非沒有預(yù)見，只是當(dāng)親手構(gòu)筑的理想圖景被現(xiàn)實無情擊碎時，那份幻滅感，縱以他之心境，亦難以全然抹去。

隨之浮現(xiàn)的，是李治——當(dāng)年那個在終南山深處，于兄長壓力與父皇審視下顯得彷徨無措的晉王。自己曾贈他墨玉，贈他“保持本心，明辨迷霧”八字真言。如今，他已是坐擁四海、乾綱獨(dú)斷的大唐天子，他所面臨的“迷霧”，是朝堂的波譎云詭，是枕邊人的機(jī)心深重，也是自己這游離于皇權(quán)之外、卻又能輕易踏入他禁宮深處的“超然存在”。

“本心……李治，你的本心，如今又在何方？”東方墨于心中無聲自問。海風(fēng)更烈，帶著刺骨的寒意，卻讓他愈發(fā)清醒。此行絕非敘舊，而是一場關(guān)乎華胥命運(yùn)、乃至未來天下格局的博弈。他必須去，也必須直面那位已非昔日的帝王。

心意既定，目光愈發(fā)堅定如磐石。他微微調(diào)整方向，身形再度加速，仿佛化作一道撕裂夜空的青色電光，向著那片承載了無數(shù)榮耀與陰謀、被稱為“神都”的北方大地，疾馳而去。身后的南洋，前方的中原，皆在這“萬里御風(fēng)”之下，被一條無形的線緊緊相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