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巖小說

第63章 潛龍破寨（第1頁）

景耀五年朔風(fēng)烈，蜀宮怒詔裂冰鐵。

龍鱗夜渡巫峽月，吳戍酣眠忘擊柝。

水鬼穿樁如透帛，飛爪裂舷樓船奪。

橫江血濺青鋒冷，待看赤幟映江雪。

景耀八年的寒冬，來得格外酷烈。朔風(fēng)如同裹挾著冰碴的鞭子，抽打著成都宮城高聳的朱漆廊柱，發(fā)出嗚咽般的尖嘯。宣室殿內(nèi)，青銅獸爐中炭火熊熊，卻驅(qū)不散那自米倉山血戰(zhàn)之后便盤桓不去的凜冽寒意。御階之上，那方摔碎的盤龍端硯早已更換，金磚上的墨痕也被擦拭干凈，然而空氣中彌漫的鐵銹與硝石混合的死亡氣息，以及階下三名吳虜琵琶骨上鐵鏈拖曳留下的刺目刮痕，卻如同烙印，灼燒著每一個(gè)人的神經(jīng)。

司馬錚、孫無咎、徐元，三名被鐵鏈穿透琵琶骨、如同被抽掉脊梁的死狗，癱在冰冷的金磚上。他們身上骯臟的囚衣浸透血污與泥濘，在暖殿中蒸騰起令人作嘔的腥氣。司馬錚臉上張嶷軍靴碾踏的淤痕青紫交錯(cuò)，孫無咎面如死灰，徐元?jiǎng)t因失血和恐懼而不住顫抖。驛卒帶回的鷹喙崖哨長陳忠最后點(diǎn)燃哨樓的焦骨，虎嘯關(guān)屯長趙大眼引爆火藥庫同歸于盡的決絕，斷臂隊(duì)率與少年李三娃在玄龜洞前以血肉筑閘的慘烈……一樁樁，一件件，經(jīng)由幸存工匠和老兵泣血的證詞，輔以徐元懷中搜出的、蓋有吳國西陵督印綬的密令原件，早已將吳國此次卑劣偷襲的謀劃、路徑、目標(biāo)，赤裸裸地?cái)傞_在蜀漢君臣面前！

死寂。令人窒息的死寂籠罩著大殿，唯有鐵鏈偶爾碰撞的冰冷輕響，以及爐火嗶剝之聲。

御座之上，年輕的皇帝劉禪緩緩站起身。他沒有咆哮，沒有怒斥，那張因連月操勞而略顯清減的臉上，此刻沉靜得如同深潭寒冰。然而，那雙平素溫和甚至帶著幾分書卷氣的眼眸深處，卻翻滾著足以焚江煮海的滔天怒火！那怒火并非浮于表面的狂暴，而是沉淀、壓縮到了極致，化為一種冰冷徹骨、足以凍裂金石的森然殺意。他一步步走下御階，玄色龍袍的下擺拂過光潔的金磚，無聲，卻帶著千鈞重壓。

他停在司馬錚面前，居高臨下。目光如同兩柄無形的冰錐，刺入對方因劇痛和屈辱而渾濁的眼瞳深處。

“吳主孫權(quán)，”劉禪開口，聲音不高，卻清晰地穿透殿宇，每一個(gè)字都像淬了寒冰的針，扎在所有人的心上，“朕之姻親，歃血之盟猶在耳畔。爾吳國，便是如此‘永固盟好’？”他微微俯身，冰冷的視線掃過司馬猙扭曲的臉，掃過孫無咎抖如篩糠的身體，最后落在徐元懷中那份染血的密令上，“米倉山八十七名忠勇將士之血，我蜀漢霹靂重器險(xiǎn)遭竊奪之恨…”他頓了頓，再開口時(shí)，聲音陡然拔高，如同龍吟于淵，帶著不容置疑的帝王天威，震得梁上積塵簌簌而落：

“需以血償！需以艨艟償！”

“陛下圣明！”階下群臣，以諸葛亮為首，蔣琬、費(fèi)祎、董允、張嶷、吳班、黃權(quán)…齊齊躬身，聲如悶雷！壓抑已久的怒火與復(fù)仇的渴望，在劉禪這冰冷的宣告中被徹底點(diǎn)燃！

劉禪猛地轉(zhuǎn)身，大步重回御座。他不再看階下螻蟻般的俘虜，目光如電，直射向階下按劍而立的龍鱗營主將張嶷！

“張嶷！”

“末將在！”張嶷踏前一步，玄甲鏗鏘，聲若洪鐘，眼中復(fù)仇的火焰熊熊燃燒。

“朕命你！”劉禪的聲音斬釘截鐵，帶著金戈鐵馬的殺伐之音，“即刻于龍鱗營中，遴選兩千精卒！需深諳水性，慣于舟楫，敢蹈水火，能行奇謀！三日之內(nèi)，整備待發(fā)！”

“末將領(lǐng)旨！”張嶷單膝轟然跪地，甲葉撞擊金磚，發(fā)出沉重悶響。

劉禪的目光越過張嶷，投向肅立一旁的丞相諸葛亮與水軍統(tǒng)帥黃權(quán)：“相父，黃老將軍！此戰(zhàn)，非為攻城掠地，意在奪其戰(zhàn)船，斷其爪牙，揚(yáng)我國威！更需全身而退！”他修長的手指在御案上重重一點(diǎn)，“目標(biāo)，荊州西部，樂鄉(xiāng)吳軍水寨！取其樓船艨艟！朕要吳狗看著他們的船，插上我大漢的赤旗！”

“臣（老臣）遵旨！”諸葛亮與黃權(quán)同時(shí)躬身，眼中神光均是一閃。奇襲樂鄉(xiāng)！此計(jì)大膽至極，卻也狠辣精準(zhǔn)！樂鄉(xiāng)水寨扼守西陵門戶，乃吳國荊州水軍西線重要支點(diǎn)，水軍都督留慮相對吳國腹心重鎮(zhèn)稍疏。若能成功奪船，不啻于在吳國水軍臉上狠狠摑了一記響亮的耳光！更是對米倉山英靈最直接的祭奠！

“著水軍副都督黃權(quán)，統(tǒng)籌接應(yīng)！”劉禪語速極快，條理卻異常清晰，“精選快船，潛伏于巫峽西口待命！待張嶷得手，吳軍追兵必出！擇險(xiǎn)要處設(shè)伏，半渡而擊！朕要那追擊的吳船，也一并留下！”

“老臣必不負(fù)陛下所托！”黃權(quán)白發(fā)微顫，抱拳的手青筋畢露。這位歷經(jīng)夷陵之痛的老將，蟄伏多年，等的就是重振水軍雄風(fēng)、一雪前恥的機(jī)會！

劉禪深吸一口氣，胸膛起伏，最終的目光如同實(shí)質(zhì)的利刃，釘在張嶷身上，一字一句，帶著不容絲毫差錯(cuò)的鐵血意志：

“張嶷！朕予你臨機(jī)專斷之權(quán)！此去，當(dāng)如虎兕出柙，迅雷烈風(fēng)！奪其船，戮其守，揚(yáng)我旗！朕在成都，等你的捷報(bào)！更等那吳狗主將的人頭，擺在米倉山英烈的靈前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