臨唐市郊區(qū),守夜人臨時醫(yī)療部的地下二層。
這里是安卿魚的專屬實驗室,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與微弱的金屬鐵銹味,混合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塵土氣息。冰冷的白熾燈管在天花板上投下毫無溫度的光,將每一個角落都照得清晰無比,卻也因此顯得更加空曠和孤寂。
一臺老舊的收音機擺在角落的實驗臺上,沙沙的電流聲中,正播放著一首旋律哀傷的老歌。
“……愛上一個不回家的人,等待一扇不開啟的門……”
江洱抱著膝蓋,靜靜地坐在那口黑色的棺材上。她穿著一身干凈的白色病號服,更襯得她肌膚蒼白,幾近透明。她沒有看任何人,只是低垂著眼簾,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黯淡的陰影,整個人像一尊易碎的瓷娃娃,被巨大的孤獨感包裹著。
實驗室的門被無聲地推開。
安卿魚走了進(jìn)來,鼻梁上架著的金絲眼鏡反射著燈管的白光,讓他那雙總是充滿了探究與理性的眼睛顯得有些莫測。他腳步很輕,像一只習(xí)慣了在陰影中穿行的貓,直到他走到江洱面前,她才緩緩抬起頭。
“收音機的頻率波段受到了地磁輕微干擾,導(dǎo)致音頻信號失真率增加了百分之三點二。另外,這首歌的和弦走向與人類在沮喪狀態(tài)下的心率波動曲線有百分之七十六的相似性。”安卿魚的開場白永遠(yuǎn)都是這么與眾不同,他推了推眼鏡,平靜地問,“你不開心。”
不是疑問,是陳述。
江洱的嘴唇動了動,沒有發(fā)出聲音。她只是點了點頭,又把頭埋進(jìn)了雙臂之間,聲音悶悶地傳來:“你們……是不是要走了?”
“任務(wù)結(jié)束,我們需要返回集訓(xùn)營。”
“那……我呢?”江洱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る的顫抖,“他們會怎么處置我?把我……繼續(xù)封存起來嗎?”
這個問題,讓實驗室里唯一的溫度——那首歌,也顯得冰冷起來。
安卿魚沉默了。
他的大腦在飛速運轉(zhuǎn),如同最高效的超級計算機,開始分析江洱的處境。
個體:江洱。狀態(tài):生命體征為零,但意識存在,可歸類為特殊活死人。能量來源:未知,但與身下的黑棺強關(guān)聯(lián)?;顒臃秶菏芟抻诤诠祝瑹o法遠(yuǎn)距離離開。社會屬性:無身份,無背景,存在即是異常。處置方案a:由守夜人總部接收,作為研究樣本,封存于特殊收容單位,可能性百分之八十。處置方案b:人道主義銷毀,可能性百分之十五。處置方案c:……
安卿魚的目光落在江洱纖細(xì)的、微微顫抖的背影上。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,卻被困在一具冰冷的尸體里,被束縛在一口棺材旁。她無法像正常人一樣走在陽光下,無法擁有朋友,無法選擇自己的未來。她就像唐老師筆下那些被詛咒的生靈,擁有著自由的靈魂,卻被命運套上了最沉重的枷鎖。
處置方案a和b,在他的邏輯鏈中被瞬間否決。
“你,”安卿魚開口,聲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,“愿意加入我們的小隊嗎?”
江洱猛地抬起頭,那雙空靈的眼眸里寫滿了不敢置信。
加入……他們?
那個會為了同伴拼上性命的林七夜,那個永遠(yuǎn)吵吵鬧鬧卻無比可靠的百里胖胖,那個沉默如山卻總會擋在最前面的曹淵……加入那個在絕望中并肩作戰(zhàn),閃閃發(fā)光的小隊?
“可是……我……”江洱的眼神瞬間黯淡下去,“我離不開這口棺材太遠(yuǎn)?!?/p>
這是她最大的桎梏,是她無法掙脫的宿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