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青梧將窗欞緩緩?fù)粕希杲z裹著寒氣鉆進袖底。
她摸向腕間那抹嫩綠的觸須,孢粉的嫩芽正順著血管往肘彎攀爬,每寸肌膚都像被撒了鹽的傷口,又癢又疼。
第一夜吞孢粉時,她只當(dāng)是尋常藥引。
可第二夜,左眼突然開始重影——朱漆宮墻爬滿暗紅血絲,掃地的小宮女拖著半透明的殘影,發(fā)間珠釵在現(xiàn)實與夢境里晃出雙影。
第三夜更甚,她端茶時,青瓷盞在掌心同時呈現(xiàn)“未裂”與“碎成八瓣”兩種形態(tài),茶水在兩種狀態(tài)間反復(fù)橫跳,燙得她手背起了泡。
“小鳶?!彼笾璞K殘片,指節(jié)泛白,“去司宮局,把灑掃宮女綠蕪調(diào)過來?!?/p>
小鳶捧著藥碗的手頓了頓:“娘娘,綠蕪是儲秀宮撥來的……”
“儲秀宮的人?”沈青梧垂眸看腕間嫩芽,嘴角扯出極淡的笑,“那更該調(diào)過來?!?/p>
綠蕪是在戌時末進的清梧閣。
她穿月白粗布裙,發(fā)間只別了根木簪,低頭時耳墜子晃了晃——是半枚褪色的銀鈴鐺。
沈青梧盯著那鈴鐺,右耳突然嗡鳴,綠蕪的夢囈像浸了水的絲線,一縷縷滲進耳膜:“密室在……井底……畫有九嬰圖……”
她捏著茶盞的手驟然收緊,碎片扎進掌心,血珠落進茶盞,蕩開細小的漣漪。
綠蕪被她的動靜驚得抬頭,眼底閃過一絲清明,又迅速被混沌取代——那是蠱蟲重新接管意識的征兆。
“去偏殿歇著?!鄙蚯辔嘤门磷庸∈郑曇糨p得像風(fēng),“明早我要看見階前的苔都擦干凈?!?/p>
綠蕪應(yīng)了聲,轉(zhuǎn)身時銀鈴輕響。
沈青梧望著她的背影,右耳里的囈語愈發(fā)清晰:“井……井里有陣……九嬰吃夢……承煜是核……”她摸出懷里的冥途令,指腹摩挲著刻痕,突然笑了——原來綠蕪不是被蠱蟲操控的提線偶,是她自己在借蠱蟲的口,往她耳朵里塞線索。
子時三刻,沈青梧解開發(fā)髻,讓長發(fā)垂落。
她跪在榻上,心口的契約紋泛著幽光,左手按在綠蕪睡過的枕頭上——那里還殘留著綠蕪的夢氣。
閉眼的剎那,意識被拽進濃稠的黑暗。
再睜眼時,她站在一座由嬰兒哭聲砌成的殿堂里。
朱紅梁柱上爬滿扭曲的人臉,每張嘴都大張著,發(fā)出尖細的嗚咽。
墻角的青磚突然凹陷,耳婆從墻里探出半身,灰白的長發(fā)黏著墻灰,指甲像生銹的刀,“陽魂入夢堂,得付夢稅?!?/p>
沈青梧反手抽出金釵,在腕上劃出深痕。
鮮血濺在青石板上,耳婆的舌頭突然伸長,卷走一滴血,渾濁的眼珠亮了一瞬,“夢蠱畏‘反契’,唯被噬者,能噬其主?!?/p>
“被噬者?”沈青梧按住腕間止血,“是承煜?”
耳婆的指甲刮過墻面,發(fā)出刺啦刺啦的聲響,“蠱核認(rèn)主,母血飼蠱,要斬蠱母……”她的聲音突然被嬰兒哭聲淹沒,整個人重新融進墻里,只留半句話在沈青梧耳邊,“除非……”
“除非被噬者反噬。”沈青梧替她說完,殘鎧從右臂蔓延而出,血紋在甲面上流轉(zhuǎn)如活物。
她舉起殘鎧,重重砸向地面,“出來!”
三道幼小的魂影從地底升起。
他們穿著褪色的小朝服,額間還留著朱砂點的壽桃——正是三年前夭折的三位小皇子。
為首的小皇子攥著她的衣角,聲音帶著哭腔:“姑姑,我們疼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