更夫的梆子聲撞碎夜霧時,影七的刀尖在脂翁喉結上壓出一道紅痕。
地窖里的霉味混著燈油焦糊氣涌進鼻腔,他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——那聲音和二十年前山神廟外的更聲重疊,那時他縮在柴堆后,看著阿娘被拖進火里,守燭局的人說"燈油要純",阿娘脖頸插著的鐵錐,和眼前這宮女鬼魂頸間的一模一樣。
"總簿。。。。。。在冷宮最西頭的夾壁。"脂翁的口水順著下巴滴在青石板上,他的手指抖得像風中燭芯,"第三塊磚往下數(shù)七寸,用守燭局的銅魚符。。。。。。"
影七突然收刀。
刀鞘磕在磚縫里的脆響驚得脂翁蜷縮成蝦米,他卻轉(zhuǎn)身沖出土窖。
月光潑在他后背上,把影子拉得老長,像根繃斷的弦。
沈青梧靠在假山后,喉間腥甜直往上涌。
她數(shù)著心口冰裂紋的延伸——第十道已經(jīng)爬過鎖骨,在鎖骨窩里凝出霜花。
右臂黑紋像條活物,正順著血管往頸側鉆,每爬一寸,她的識海就震得更兇。
但影七跑過她藏身處時,她還是咬著牙直起身子,血珠順著下巴砸在青石板上,濺起細小的紅霧。
"素紗。"她喚了一聲。
素紗從檐角躍下,玄色披風掃過沈青梧發(fā)梢。
這個無面巡使首領的面紗被夜風吹得翻卷,露出底下半張蒼白的臉:"判官。"
"跟去冷宮。"沈青梧扯下腰間的陰符塞給她,"影七要找的東西,我親自拿。"
素紗的指尖在陰符上輕輕一叩,陰火騰地竄起三寸高。
她沒問緣由,轉(zhuǎn)身時帶起一陣風,把沈青梧額前的濕發(fā)吹得亂飛。
沈青梧望著她的背影,突然想起脂翁供詞里"三百年來"那四個字——三百盞燈,三百個阿娘,三百個被燒成油的"丙三戌七"。
她摸了摸袖中那截斷簪。
這是方才在假山后撿到的,簪頭雕著朵半開的海棠,尾端刻著"丙三"二字。
大概是哪個宮女被拖去煉燈油時,慌亂中扯斷的。
冷宮的磚縫里長著半人高的野蒿。
沈青梧踩進去時,露水浸透了繡鞋,涼意順著腳踝往上爬。
影七的身影在最西頭的廊柱前頓住,他的手掌按在第三塊磚上,指節(jié)泛白。
沈青梧聽見磚縫里傳來"咔嗒"一聲,夾壁墻緩緩裂開,露出個半人高的暗格。
鐵冊就躺在暗格里,封皮上的銅鎖早被影七劈成兩半。
沈青梧走近時,他正捧著那本厚得離譜的冊子,指腹撫過封皮上的凹痕——是無數(shù)次被人撫摸留下的,像極了阿娘生前納鞋底時,頂針在布上壓出的印子。
"給我。"沈青梧的聲音比夜還冷。
影七抬頭,眼里的紅血絲像蛛網(wǎng)。
他沒說話,只是把鐵冊遞過去。
沈青梧翻開第一頁,入目是密密麻麻的小字:"丙三,十六歲,無籍,燈油成色三等。。。。。。"第二頁:"戌七,十七歲,犯官之女,燈油成色二等。。。。。。"第三頁,她的指尖突然頓住——那欄被人用血重新填過,墨跡已經(jīng)發(fā)黑,寫著"柳氏,二十五歲,良家子,燈油成色一等"。